窗外的雨如飘絮一般洋洋洒洒地落下，连带着风都带着雨丝的凉意。夏日的雨极少有这模样，通常都是电闪雷鸣下的瓢泼大雨。江榆不禁盯着被雨打湿的玻璃出神，适才脸上的冷漠、讥讽、玩味消失得干干净净，女人那一脸淡漠的模样，眼中却留着点点的黯然。
水滴不断地滚落，掉落在窗沿边，渐渐将石砖砌成的台檐打湿。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一抹红色逐渐消失在雨幕中，江榆才收回一眼望去的目光，转而盯着已经空了的座位。置于那方的茶已冷透，余香已然淡去。江榆端起自己面前的这杯茶，在鼻尖轻轻晃了晃，也是一杯早已没了温度的茶，女人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带着无尽的嘲讽，随后一饮而尽。
常笑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身形左右摇晃，时而笑，时而哭，活脱脱像一个疯子。
她已没心思去管会不会有人认出她，明天的新闻会不会又是她占据头条。雨如牛毛一般落在她的身上，两条雪白的手臂暴露在空气中，雨水带来的冷意沁入心脾，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常笑不禁仰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眼泪不由自主地淌落，与雨水混合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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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四岁被常氏夫妇收养，从此有了一个温暖、幸福的家。”江榆放缓了声音，眼睛微微眯起，她丝毫不在意自己心里的“兴致”暴露在常笑面前。听着她说话的女人，在她出声之时便将头低了下去，大概不想让江榆瞧见自己失态的模样。
江榆毫不介意地笑了笑，嘴角带着一抹嘲讽，“可是所有的幸福美好都在你十六岁的时候戛然而止……不，还没有，那时候，你还有姐姐，可惜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也不知是江榆的哪个字眼触碰到了常笑的底线，坐在其对面的女人倏尔抬起了头，怒视着江榆。看着江榆那双带着玩味和笑意的眼睛时，常笑紧咬着后槽牙，忍着满腔怒气说道：“我不是让你来怀念我的过去的！”
对于她的愤怒，江榆也是一笑而过。今天的江榆格外冷漠，以往她还会体谅一下与她说话者的心情，可今天，她的话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插进女人的心脏里，看着她血流如注，看着她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孔，却仍然摆上一副毫不在意、高高在上的模样。
不仅是常笑，连江榆自己都讨厌这一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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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榆摇晃着杯中剩余的一层茶水，盯着那一小撮茶叶在杯中沉浮，“你的悲剧，在你十六岁的时候，就注定了。”江榆的眼神静得像是一潭毫无涟漪泛起的泉水，“常氏药厂在常氏夫妇死后便被人抢走了，你和你的姐姐也被赶了出来，对吧？”江榆抬眼看向常笑时，那女人抿着唇，目光锁定着江榆，想看看她究竟能说出些什么出来。
可在江榆抬眼看来时，常笑瞬间瞥开了目光。
对于常笑而言，江榆的眼睛似乎天生就具有魔力一般，能让人深深陷入其中。从前也是如此，只要与江榆对视，她便会不由自主地被她的那双眼睛转移走注意力。
江榆垂下视线，长而密的睫毛在眼底洒下一片阴影。
“如果我说，一切悲剧的开端，都不是意外呢？”女人的声音轻如鸿毛，却足以在平静的湖面上荡起涟漪。
“什么意思？！”常笑眉头紧皱，眼中带着不解，心下却泛起恐慌。不知为何，她有一种预感，江榆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或许才是全部的真相……
江榆的眼神似乎因为常笑的这句话而带上了悲伤与怜悯，嘴角的那一抹嘲讽的笑似乎也变得柔和。这让常笑更加惴惴不安。
“常氏药厂易主后的两年，发生了一场大火，死了很多人。可这一切，不过都是因为他们不想让人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江榆顿了下，抬眼观察了一下常笑的表情，继续说：“他们盯上了常氏，想要把它占为己有。所以，你养父养母的存在便是绊脚石。绊住他们行动步伐的人，只能去死。”江榆的眼睛眯了眯，收起了嘴角的笑意。
常笑的面色惨白，目光左右乱转。她想要反驳江榆的话，可内心又隐隐觉得，江榆说得或许时真的。女人磕磕绊绊地开口，“警方查明，我、我养父母的死只是意外……一场意外……你有什么证据吗？”常笑的目光在江榆的脸上打转，想要从她的神情上窥探出一丝丝的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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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榆挑了下眉，面对常笑探究的目光表现得十分坦然，“我没有证据，但是你信了。”江榆嘴角笑的弧度扩大了几分：“其实你自己也曾怀疑过，对不对？”
江榆歪了一下脑袋，继续说道：“比如……为什么你养父母的大哥会在他们死后毫不留情地将你和你姐姐扫地出门？为什么常氏药厂一夕之间被火焰吞噬地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留下？为什么死得是你姐姐？这些你都在心里想过、怀疑过，我说出了你所怀疑的东西，所以，你会相信我，对不对？”江榆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在面对层层紧迫地逼问下，常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可江榆却在“对不对”时放慢了语速，她冷眼看着常笑因她的话而越来越难受的神情，脸上却是漫不经心的笑。
江榆懒懒地倚在椅背上，双手的食指相交置于膝上。相较于江榆的一脸平静，常笑的状态很差，她喘着粗气，瞪大着双眼，眼角泛着红，满脸皆是不敢置信，放在桌面上的手握成了拳状，隐隐可见脖颈之处青筋暴起。
过了许久，常笑渐渐平复了心神，她抬眼看向泰然处之的江榆，哑着嗓子问道：“为什么是常氏？背后的人是谁？”
江榆眨了眨眼，俯身向前，一手撑着脑袋，歪着头看着常笑的脸。这张脸很美，所有的修饰都是那么自然，仿佛浑然天成。
“为什么选择常氏，我不知道。但是……背后的人，”江榆笑容嘲讽地看向常笑，“背后的人是谁，你不知道吗？你不是说，鱼上钩了吗？”常笑皱着眉，面露不解。见她真的没有反应过来，江榆不由笑了一声，“这究竟谁是鱼，谁又是鱼饵呢？”江榆刻意放缓了声音，却让常笑背后发冷。
女人不禁吞咽了下口水，嘴唇又抿成了一条直线，江榆看着她时，她同样也在打量江榆。看着江榆的脸上的笑，常笑不觉内心胆颤。
江榆收回了审视的目光，说：“常笑，在跟个人合作之前，要擦亮眼睛。你以为你很聪明，能把两方的人都牢牢把握，因为你手上有大家想要的东西。可是——”江榆脸上的笑收得干干净净，“到底被当棋子摆弄的是谁，你想过吗？”
“这是最后一次。你记住，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江榆的目光带着森冷的寒意，直径投向面色如纸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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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笑只觉得有一阵莫名的风吹过，激起了她满身的鸡皮疙瘩。她不禁看向江榆的双眼，只觉自己跌入了深潭之中，窒息感、无助感，如潮水般向她拥了过来。
女人行尸走肉般地离开了茶室，外头细雨朦胧，逐渐模糊了她的背影。
江榆透过窗户，看着底下那一抹被雨水打湿的艳红。在阴沉灰暗的世界里，这一点颜色，似乎都被沾染上了悲凉。
“We are such stuff as dreams are made on.”江榆清冷的嗓音中，透着无尽的哀凉，仿佛看透了世间陷于泥潭中苦苦挣扎的人们，这其中也包括了她自己。
——人生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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