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折宴落地时遇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他几乎不记得眼前端方的少女是谁，回忆片刻才想起来。只是他不打算找招呼——此番他也是偷入长安的。
他都不记得他们上次见面是几时，大抵是好多年前。故而觉得少女不一定认出他来。
不成想她定定的看着他，目中盈盈的是他看不懂的情绪。她准确无误唤出他的姓氏，同从前一样叫，“沈大哥！”
沈折宴的身子僵住，无奈的停下来，“萧姑娘。”
这少女正是萧纯茹。
“沈大哥，你这些年，还好么？”萧纯茹知道这场婚宴对方一定会来，她思量了很久，第一句话该说什么，不成想开口却不是她最想说的。
这也许是他们人生中最后一次见面了。
“挺好的，你竟还记得我。”沈折宴笑笑。
那会儿侯府还没分家，萧纯茹还是萧盈歌的堂姐，他总能在侯府巧遇她。
“沈大哥也记得我，我很惊喜。”萧纯茹突然很想哭。
那双清透的眸子也却是盈上了一层水光。
沈折宴一惊。
这姑娘要哭了么？
他貌似没招惹她吧？
沈折宴觉得自己很无辜，他不想看女孩子哭，当即拱手，“那么，沈某告辞。”
“嗳……”
他竟用了轻功，萧纯茹追了两步，没追上。
她无力的靠着斑驳墙面，闭了眼，两行晶莹的清泪顺着面庞的弧度淌下来。
—
“……那个小姑娘真是聪明极了，字儿也写的好看，想必是有功底在的……佟齐还是念不进去书，不过我听你的，把他安排在后头了，平时也不怎么干预他，旁人也不多看他了……”
慈善私塾里，秦欢听着孩子们的消息。
“好，童童那边还请三叔多关照，前天那一遭子事险些没吓死我。”
“那就是个意外，也多亏了你的法子，我们才将人救过来。”秦渭道。
那会儿童童不知怎么的，吃糖时卡住了，难以呼吸，将小脸憋的紫红。还是秦渭及时赶到，用秦欢从前教的海姆立克急救法，将糖顶了出来。
秦欢笑笑，心里也默认了那天是意外。
“等童童习惯了私塾生活，我会将佟齐带走。”
他念不进去书，在旁处有一所长也好。
萧愈来信答复了她的疑问，说佟齐的确天资绝佳。秦欢竟有些期待这孩子武有所成的一日。
她近来也将半桶水的武术捡起来了。
她起步比佟齐还要晚，也没有人家的天赋，便不奢望练的多好，只在关键时候能防身即可。
如是想着，忽觉一道目光从上扫下来。
那目光中含有窥视，刺的秦欢一个激灵。
抬首就见半个脑袋迅速藏匿到矮墙之后。
“是谁在那里！”秦欢怒声道。
那边没有动静，秦欢却确定了墙后有人。
私塾里都是大小孩童，这种时候自当格外警惕些。
秦欢当即运气，施了轻功，几个跨步跃上墙面。
温鹤南一抬首，就见得秦欢往下看的凝重面色。
少女头顶艳阳，刺的他险些没能睁开眼。
眯着眸子细看，只见她面容姣好，身上不着什么钗环，乌黑长发简单的束起，被风一扬，一股子英气劲儿扑面而来……最戳人的是，她此刻正居高临下，用一种难以形容睥睨的目光在看他。
从来都是他看旁人像看狗。
今日竟也被这种看狗的眼神看了一回。
秦欢若是知道他所想，定会道：你误会了，我那分明就是看贼的眼神。
发现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秦欢这看贼的神色一滞。
“你是哪家的孩子，蹲在这里干什么？”秦欢站在墙头上，看着仰坐在地上的温鹤南。
温鹤南收了收加速的心跳，心中已盘算出各种捉弄人的法子来……他不知自己是不是有毛病，极爱看女孩子哭。
“姐姐，你是私塾的女先生么？我听说这儿收门生，就过来了。”少年无害的俊脸上露个更为无害的笑容。
慈善私塾收女学生，所以秦欢招了些女夫子。
秦欢笑笑，暂且就当他说的话是真的。
“我私塾的学生大多是平民子弟，你要来这念书，你爹娘只怕不会同意。”
二婶方氏也做布匹成衣生意，秦欢还是识货的。这少年身上的衣料十分名贵，单说丞水小县城，只怕无人穿得起。
她也不必去猜测人的身份，这样的小孩只打发了就是。
只是秦欢不知道温家少爷难缠是出了名儿的，温鹤南眉心一收，成个“八”字形，十分可怜：
“我爹娘啊，他们恨我不成器，巴不得我早些找个私塾念书呢，姐姐，你就收留我吧！”
这话倒不是说谎。
温鹤南小小年纪，在长安已颇有纨绔之名了，书是念不进去的，惯爱捉弄人，铆起来连他老子都敢戏耍。
“不可以哦。”秦欢摇摇头，“我私塾里每一个学生都有档册记载，你想来可以，首先把你爹娘叫来吧。”
恰好听到放课的摇铃声，秦欢道了句再见，纵身就下了矮墙。
温鹤南起身，趴在矮墙上往里看，看到她纤瘦的身影被颇多大小孩子围住，里面就不乏他这样的少年。
温鹤南漂亮的桃花眸微微眯起。
他不过随口一说，也并非一定就要进这私塾。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法子强使他念书。
那感觉跟强灌进去狗屎有什么区别？
可是回想起她方才的轻描淡写，他心里就痒痒的。
私塾里更一群同龄人在刺激他——凭什么只他不能进？
“少、少爷。”这时，不远处一堆杂物后头探出个脑袋，恰是将温鹤南领到泷州来的中年男人洪三万。“您可看清楚了，千金是不是在里面？”
说这话时他心里也忐忑。
他都怕自己是被那些人诓了。
但是没办法，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如果是真，他可是能拿到两份赏银。
温鹤南颇有些郁闷的趴在墙头，一母同胞的妹妹在不在私塾，已无法引起他丝毫兴致了。
当初要人带他来泷州，也不过是想换个地方玩乐罢了。
他那可怜的妹妹只怕一年前就死了。
也是也是，若真在私塾，他正好进去瞧瞧人怎么样了。
温鹤南思量着，想到一个好法子。
目光亮了一亮，抬眼看了一眼洪三万，旋即颇为嫌弃的摇摇头。
“走嘞。”
“少爷去哪？”
“去找找泷州有没有能做我爹娘的人。”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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