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进好不容易摆脱了黑目凌的魔爪,自然是一刻也不停歇地逃跑。这些天黑目凌不是让他学狗叫,就是把他当马骑,自己早就已经受够了。此刻,马进的心中只在祈祷一件事,那便是黑目凌可要多在那河中挣扎一会儿,最好能溺死在里头,否则自己恐怕没跑多远就又要被再抓回去。
可惜的是,连日来的虐待,马进就没吃过一顿饱饭。加之平日里娇生惯养,鲜受磨炼,没跑几步便双腿发软,跌倒在地上。可他又岂敢少停半步,跌了几次,又几次重新爬起身来继续跑。
身心俱疲之下,马进不仅神志糊涂,身体也是虚弱不堪。再加上只是一股脑地乱跑,却是不辨认方位,不多时便迷了路。终于,在精神高度紧张之下,马倒在一片草丛里,昏睡了过去。
另一边,狄野与吕城等人已经各自到了地点。虽然狄秋安排得周全,但这芙蓉镇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他们人数暂且还够,但是却保不齐马进会一定往狄秋安排的这些地方来。假如马进随便找个地方躲藏起来,恐怕他们这样守株待兔也是枉然。
梁老守在李清知的府衙前面,深知此处是马进最有可能来的地方,自是全神贯注一刻也不敢放松。狄秋自然也是这般想的,所以才把这里交给武功最高的梁老来蹲守。
可直到天黑下来,却迟迟不见马进现身,梁老不禁心都焦了。不知不觉中,一个念头冲上梁老的心头。他们要防备的就是这马进与李清知见上面,把狄秋的身份暴露出来。
如果马进自己寻不着,那把这李清知抓到手,不也能解眼前的燃眉之急吗?甚至,可以将这李清知一刀杀了,那这事亦能迎刃而解。
想到这里,梁老不禁想着,这样做虽然狠了点,但为了老爷和小姐,却也不是做不得。只是,不知该不该和狄秋商量一番,要是……
梁老摇了摇头,虽然这狄秋智计卓绝,但毕竟年纪尚轻,江湖阅历尚浅,辣手的事多半狠不下心肠去做,即便是假手与自己,也怕是不愿意的,这事情还须自己拿主意。
狄秋这番回来得匆忙,也没说自己使了什么法子摆平这李清知。但想到日前狄秋向自己展示的那封假的天临教传教士上任书,这多半是李清知信了狄秋的谎言,否则不会那么容易就放了席寸义一家。
既然这席家都已经全部放出,那李清知赦免其他人也该只是时间问题,只是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李清知的命令是否已经下达。
梁老心细如发,暗自思量之后做了几个决定。马识已死,那雇来的打手丘横规与丘橫矩也已经共赴黄泉,马进不过是孤身一人,压根翻不起什么风浪。倒是李清知,手里捏着不少官兵,一举一动都能影响全局,比这马进的威胁大得不止一星半点。
先前,李清知知马进失踪之后,身边防备周全,自己虽然自忖武功不错,但想在取李清知性命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却还是有些托大。现在李清知放了席寸义一家,以为威胁尽除,身边的防备正是极松懈的时候,岂不正是自己下手的好时机?
梁老想到此处已经心有成竹,虽然,事后狄秋甚至老爷或者小姐会对这决定会有不满,但到时候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他们也只能认了。
心中计划既然已经周全,梁老便急不可待地离开了蹲守的地方,悄悄跃上府衙的墙头,轻声轻脚翻身入院。那府衙里头无一个人影,只有东边厢房亮着灯光,想必是李清知的卧室或者书房。
梁老行事谨慎,没敢贸然闯入,先攀柱而上,挂梁匍匐了一阵,静心听着周围动静。除了远处的下人房内有此起彼伏的鼾声外,四处都寂静无声。
旋即,梁老又跃上房顶,贴着瓦片来到屋子的中央。这潜行偷入的行径,梁老年轻的时候却也没少做。知道这人就算轻功再好,跃上这房顶上也难免弄出响动。寻常人耳力再好,这屋内与屋顶有高数丈,又隔着木梁与瓦片,自然是听不出来。但要换做习武的好手,怕是只是雨水击瓦,也能辨得这雨滴是落在哪一片瓦上。
梁老不知这李清知是否会武功,自然要小心谨慎。于是乎,一上那屋顶便施展多年前习得的技巧,学了几声猫叫,好让对方以为这屋顶上是野猫路过。之后才放心俯下身子,去轻手揭开一处瓦片偷看屋内的情形。
屋中点着两盏灯,倒是灯火通明,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只见下方站了两人,一人浑身黑衣,另外一人穿着内服。
梁老暗自庆幸,刚才没有贸然进入,否则这两人在场,不管这李清知是否会武功,自己只有一双手,却也没法同时制住他们。只要自己手慢一点,让其中一人喊出声来,到时这事情便就办不成了。
不过看下面这两人的衣着,那穿着内服的该是李清知,这一身黑衣之人该是在李清知睡着之后忽然前来拜访,所以李清知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便开门迎了这人进来。
梁老注视着那黑衣人,见他背手立在那里,十分倨傲,虽看不清容貌,但从身形来看,无疑是一个练家子。倒是李清知大腹便便,脚步轻飘,围着黑衣人兜转,没有半点习武之人的模样。
不过令梁老好奇的是,这李清知身为这芙蓉镇的知府,怎的会对这黑衣人如此毕恭毕敬。难不成这黑衣人的身份要比这李清知还要高吗?
方才他还思忖着,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先逼着李清知告诉自己这赦免之事是否已经下达。若是没有,就让他写上一封赦令下来。一旦这赦令一布出来,到时候就算马进当真与李清知碰上面,也难教这李清知再改主意。可现在下面屋内却多处一个人来,自己这计划却要泡汤了。
只听这黑衣人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做下这些事都是被人所欺骗了?”
“大人,卑职愚昧,没有看穿那人的谎言。只是他手里有天临教传教士的上任书,又有私人印鉴。所以才……”
“那上任书与印鉴你可都辨认过真假了?”黑衣人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感情,既无迁怒,也无责备。但李爵却是颤颤巍巍,汗如雨下。
“那上任书我亲眼看过,上面所写的新上任的天临教传教士与我之前通信所知的是同一人无疑。”李爵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而那印鉴虽然卑职只在一旁看到几眼,却也能辨得是身老之物,不是新仿造的。”
“哦?”黑衣人又道,“你可曾想到这人是故意露出那印鉴来让你看,好教你通过此物认定他的身份?”
“这……”李爵一时语塞,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一节,但现在想来,当时取出印鉴时,确实像是故意为之。
黑衣人见李爵不说话,目露凶光:“怎么不说话了?”
李爵直吓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属下当时只是觉得,这上任书与印鉴绝无造假的可能,所以才轻信了对方。但那真的周青该是我们神临教之人,怎么会被这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夺去了上任书与印鉴呢?”
“呵……你的意思是我们教内派来的这周青是个酒囊饭袋,连个小子都对付不了吗?”
“属下不敢,属下不敢。”李爵忙磕头谢罪,整个人几乎已经到了奔溃的边缘。若是直接要了他性命也就算了,这一来二去地逼问自己,他实在是不堪折磨。
屋顶的梁老越看越奇,这李清知对这黑衣人毕恭毕敬已经让他有些意外,这怎的又磕起头来了呢?这黑衣人的身份当真是让他难以索解。
从他们口中所说的事来看,这两人该是已经发现了狄秋的身份,但这上任书与印鉴却又是怎么回事?原本狄秋只是伪造了一封上任书而言,这真假还未必能骗得过这李清知,但印鉴这么短的时间里却是从何处弄来的?
想起今日狄秋回来时,身上穿的不是自己为其置办的衣服,还浑身的酒气,梁老不禁怀疑,此次狄秋出城去应该是还遇上了其他的事情。
只听得那黑衣人又道:“你这罪过着实不轻,非但认错了人,还将本教的秘密泄露了出去,这一下却是难以解救。”
“大人,求求您开恩。我实在不知那小子是冒充的……”李爵带着哭腔道,“对了,那天夜里,我还在那群婆娘的手中缴获了我们神临教的黑木令。属下验过后,却是真品无误。上面的署名是本教的黑目冶大人。”
“黑目冶?你此话当真?”黑衣人忽然变了脸色,大惊道。
李爵吓个半死,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但事到如今,只有把这话说完:“确实是黑目冶大人,大人请看属下手上的伤痕,便是昨夜里划伤的,伤口还是新的。”
黑衣人低头一看,李爵的手心处果然有一道新生的伤痕,这才相信李爵所说的话。
忽地,只见黑衣人眼中凶光毕露:“好你个黑目冶,竟然敢插手我的事。”
李爵跪俯在地不明其中缘由,颤抖着问道:“这黑目大人也是我神临教的一分子,他为何要这么做呢?”
李爵殊不知祸从口出,他不问还不要紧,这性命还能多留着一时半刻,这一问出口来,却让黑衣人动了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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