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要攻那监狱?”梁老道。
狄秋话也不敢说得太满,只是道:“只要能攻陷监狱,那我们营救宁老爷与裴家父子的事情不能说已经十拿九稳,但至少我们若是失败也能全身而退。”
梁老心中不放心,虽十分想问个究竟,但宁勋这时还没回来,依照狄秋的性子多半也不会多透露什么,只好暂时忍住了口舌。
不多时,宁勋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远处的吕杏儿见了,也跑过来查看。可一见是果脯、肉干等零食,吕杏儿便傻了眼。好奇地问道:“买这些做什么?若是做备粮,这些压根就不足以果腹的。”
“果腹?”狄秋笑着说,“我可没说这是给我们吃的。”
三人听了只是大眼瞪小眼,不明白其中的奥妙。既然自己不吃,何必买来这些食物?要说是为后面逃跑做路上的粮食,却也该买干粮,既易保存也容易填饱肚子。
而眼前的这些肉干、果脯、糕点、糖果,都尽是些小孩子爱吃的,放个一两天怕是就要腐败了去。更何况这三伏天才过不久,这食物更是难以储存。
“你们别这样看着我。”狄秋解释道:“这次攻陷监牢,其实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复杂。只要用这些零食唤来援军,我们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援军,如今芙蓉镇再次封城,城里的人出不去,城外的人也进不来,我们到哪里去找援军呢?”吕杏儿急道,“更何况,又有什么援军是用着些玩意可以使唤得动的!”
一旁的梁老虽然也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打断了吕杏儿的话头:“还是先听狄公子说完,我想他编些无稽的论调来戏弄我们的。”
狄秋知自己卖关子太久,吕杏儿已经有些不耐烦,便将让宁勋买来这些东西的理由都全盘托出:“你说这些果脯、肉干使唤不了任何人,那是因为我们是大人,已经不会为这些东西所诱惑。但曾几何时,我们不也都是孩童吗?那时的我们,对这些东西的痴恋,我想你应该也是知道的。”
“你是说这援军不是别人,而是我们芙蓉镇中的小孩子?”但凡是个人,都要经历孩提时期,敢问天底下哪个小孩子不喜甜食呢?可吕杏儿听到狄秋说这援军是小孩子,却是怎么也不相信。
看着三人犹豫的神情,狄秋只好续道:“大家可别小看了这小孩,要知道芙蓉镇上下门户之多,亲戚之广,属实不容小看。即便有人家中没有小儿,或者小儿已经长大成人,但他几条街以外的亲戚家不出所料也会有孩子。”
宁勋不自信地轻笑了一声:“可即便如此,小孩子依旧是小孩子,又能派上什么用场呢?总不能让小孩子冲在前方,好让对方投鼠忌器吧?再者说,李爵那厮的狠毒我们是领教过的,就怕他连小孩子也……”
宁勋一席话听得吕杏儿毛骨悚然,顿时冲狄秋骂道:“呸!你这算什么馊主意,就算我吕杏儿这辈子都报不了仇,我也做不出拿小孩子做挡箭牌的事情!”
一旁的梁老想劝又不敢劝,若是狄秋真是这样想的话,倒还不外乎是一个好主意。常言道:这众怒难犯。一旦这些孩子任何一人丢了一根汗毛,那他们的家人岂能善罢甘休?到时候群起暴乱,将芙蓉镇搅得鸡犬升天,别说是那监狱与府衙,恐怕连李爵也难自保了吧。
虽说这计谋毒辣了些,倒是对了梁老的口味。怪不得狄秋会问他要那毒晕人的毒药,原来是这等用场。不过,这明目张胆地说出口来,宁勋与小姐会答应吗?
梁老古怪地看着狄秋,倒是很想促成这个法子,却被吕杏儿硬生生地瞪了回去。仿佛只要自己表达半分赞同之意,她就要与自己断绝一切关系。
狄秋见吕杏儿剑拔弩张,宁勋纠结犹豫,梁老更是心如火燎,各自都怀着不同的念头,也只好说出实情来。
“诸位错怪我了,我可不是要拿这些小孩做挡箭牌,而是要让他们的父母去缠住李爵。”狄秋真诚地解释道。
可任凭狄秋如何打包票,吕杏儿却还是不依不饶:“你不用小孩子做挡箭牌,换了他们的父母做挡箭牌那又有何区别?”
狄秋心想:她怎么就这么直肠子,说也说不通呢?还想再解释一番间,宁勋却插嘴道:“我觉得既然不是用小孩子做挡箭牌,那用他们的家人,却也有的商量。”
“你!好啊,狄秋我还道你是一位正人君子,算我吕杏儿瞎了眼错看了你,我……我还……”说着说着,吕杏儿脸通红起来。
宁勋也急了,这可是狄秋好不容易想到的主意,他爹命在顷刻,这又不是利用小孩子去做挡箭牌,何必要拘泥于小节呢?更何况之前,席寸义被狄秋抛弃之时,却也不见吕杏儿说什么。这时候,怎么又婆婆妈妈起来。
狄秋见状可烦透了心思,大吼了一声:“够了!你们都且听我说完。”
三人被这一吼都吓得呆住了,只听狄秋说道:“我没有要利用那些小孩或者他们的父母做挡箭牌,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但这些小孩子确实是我们的援兵,而且也只有他们才能帮助我们完成这次营救。”
吕杏儿秀眉紧蹙,说道:“荒谬!你说的话三岁孩童才相信,除非你发个毒誓来!”
“我……”
宁勋见状急忙伸手拦道:“我信任狄大哥,狄大哥既然说不会,那就一定不会,又何必发什么誓?”
“你发是不发?若你问心无愧,发个誓又能如何?只要你不违背誓言,那于你又没有半分损失。”吕杏儿催道。心中想着,你若是拒绝我转身便走,这辈子也不会再见你。
狄秋叹了一声,拿开宁勋的手,对吕杏儿道:“你说吧,要我发什么誓?”
听到狄秋这么说,吕杏儿心中才松了一口气,道:“我说一句,你跟我说一句。”
“我狄秋发誓,绝不利用芙蓉镇上的孩童与居民,作为营救宁老爷与裴家父子的挡箭牌。”
“我狄秋发誓,绝不利用芙蓉镇上的孩童与居民,作为营救宁老爷与裴家父子的挡箭牌。”狄秋举起右手竖起三根手指照样念道。
“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这场闹剧总算随着狄秋发完了毒誓收场,狄秋别扭地道:“吕大小姐,这下你总该信我了吧。”
吕杏儿却也不言明,只是道:“那要看你怎么说了。”
狄秋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对梁老道:“梁老,现在既然万事俱备,那就只欠你的东风了,那毒药的事情还需你来解决。”
吕杏儿一听到“毒药”二字,正惊讶间,却见狄秋立马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不是那种毒死人的毒药,吕大小姐还请放心,也请别急着让我发誓了好吗?”
“哼,狗嘴吐不出象牙。”吕杏儿才要发难,就被狄秋逼了回去,只得气呼呼地做了一个鬼脸。
梁老呵呵一笑,心道这两人倒是越来越有夫妻相了。对狄秋说:“毒药的事情你无须担心,只是你要我下往何处,毒倒何人呢?”
说着,朝着狄秋使了一个眼色,暗示他若是要下在这肉干、果脯之中去毒那些小孩子,还是请他免开尊口的好。否则小姐发起脾气,恐怕又是要一顿折腾。
可狄秋却是不明白梁老使的眼神是何用意,直言道:“这毒便是下给那监牢里的狱卒的。”
“狱卒?”梁老没想到狄秋想的却与自己不同,竟然是要毒倒那些狱卒。
“那些狱卒都是李爵的手下,为何要毒晕了,直接毒死不是更加省事吗?”
梁老将毒杀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却把听的人吓得打了一个寒颤。狄秋忙解释道:“这监牢您是去过的,那些狱卒分为里外两个部分平时并不关联。除非有人劫狱,才会互相支援。若是下毒没有将所有人同时毒毙,那先倒下的人会立即让活着的人警觉,这样事情就没办法成功了。”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梁老点了点头道,“但这毒下在食物与酒水之中,也无法确保这些狱卒同时吃下或饮下。这毒药生效,始终还是会有先后之分的。”
狄秋对毒药的理解甚微,听到梁老这么说,也跟着犯愁,如何才能确保所有狱卒在同时被毒晕,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
再加上里外两层的狱卒,一部分负责门防,一部分负责地下黑牢,饮食也都不在一处,若要同时毒晕只有让他们在一起吃一样或者喝一样东西才行。
“咦!我有办法了。”宁勋忽然一拍手叫道。
“什么办法,快说来听听。”
“吃饭、饮酒都未必可以同时。因为有的人饿得快,有的人饿得慢,有的人酒量好,有的人酒量坏。但有一样,却是大家都一个模样,分不了高低。”
“你快别卖关子了,好的不学偏学和狄秋一样。”吕杏儿催促道。
宁勋也不磨叽,说道:“就是喝药!”
“喝……喝药?”吕杏儿立刻板起脸来,“连同时毒倒他们都做不到,怎么做的到让他们同时生病呢?”
“不……也可以不一定要生病呀!”狄秋顿时明白了宁勋的意思,“还记得这鼠疫吗?只要说这药是强身健体,可以预防鼠疫,到时候这些狱卒肯定会抢着喝。”
“狄大哥,我正是这个意思。”宁勋大笑起来。没想到自己也能派上用场,宁勋心道总算没有拖了大家的后腿,不由地对接下来的营救信心大增。
梁老瞧着宁勋合不拢嘴的模样,朝着他走去,一手搭在宁勋的肩膀上道:“宁公子好机敏的头脑,这把毒下在药里头,我还是头一次见,看来宁公子天生就是这下毒的料呀。不如以后与老奴学学这毒理,也算继了我的衣钵。”
宁勋见梁老似笑非笑,似认真又不似太认真的模样,顿时收敛起了笑容,谦虚道:“梁老过誉了,我只是突发奇想而已。”
吕杏儿见宁勋手足无措的样子,赶紧上去道:“梁伯你就别戏弄人家了,你那些玩意谁稀罕学了,就算是学了也是也是荼毒他人的坏把式。”
“得得得,我这是坏把式,那就别用老奴这毒药好了。”梁老背过身去,心中略有些失落,这江湖上愿意学这下毒的还真就没几个。但更让他寒心的是,吕杏儿也是对自己这些所谓的歪门邪道颇看不上眼。
梁老落寞地盯着远方,不禁想起许多年以前离开南方的梁家,就是因为自己偷练毒药,被家中长老发现。当时,这些所谓的长老不分青红皂白,认定这是旁门左道之徒的事物,将他逐出家门,并永世不许再回梁家。
可他们哪里又有人知道,这毒物的内涵却与药理不相伯仲。正所谓是药三分毒,药的剂量用得多了便成了毒。但反过来说,毒的剂量控制得当,却也可以作为救死扶伤的药。
世人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因惧生恨,歪思曲解,但凡提到毒就惧而远之。为了隐藏内心深处的害怕,与其浅薄无知的愚钝,便将其与邪派、反门牵钩挂线。久而久之,用毒使毒便成了只有歹人才会使用的下三滥东西,为所有名门正派所不容。
曾几何时,他也想过,既然梁家容不了他,不如直接堕了魔道。像他们滥充什么名门正派,却行的都是苟且之事,又有何意思。整日戴着面具,做伪君子实在让人觉得恶心。
吕杏儿从未见过梁老露出过这种表情,还当自己的话说得重了,连忙上去道歉:“梁伯,是我说话说得重了。”
梁老却不介意地摆了摆手,多年前受的委屈,早已成了过眼云烟,现如今若还挂怀,岂是大丈夫所为。对吕杏儿道:“小姐,当年若不是你,老奴可能已经不是今日的老奴了。”
吕杏儿歪着头奇怪地问:“梁伯为何这么说?”
梁老却只是微笑并不回答,对狄秋招了招手说:“这毒物下在药中你可知有多麻烦吗?”
狄秋刚才还因宁勋出了一个不错的主意感到高兴,梁老这一问顿时给他泼了冷水。听起来,这毒物下在药中似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
“梁老您说的难处,可是这毒物气味太重吗?”狄秋问道,“我想这药物中多加些黄连,用这苦味掩盖了去,应该不成问题才是。”宁勋与吕杏儿也是这么觉得,纷纷点头同意。
狄秋与宁勋还有吕杏儿不知其中的奥妙,只觉得这毒下到任何东西上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家中毒老鼠用的砒霜不也是如此,只要放在厨余之中,第二日便能在墙角寻见老鼠的尸体。殊不知,这老鼠的嗅觉与味觉压根与人类大相径庭。老鼠愿意吃的,在他们眼中却是决计咽不下去。
梁老叹了口气道:“这事没有你说的这样简单。我前面也说过,之所以称赞宁公子,是因为在此之前,确实没有人曾经将这毒下在这药中,这主意确实是一个好主意。因为这喝药之人必有伤疾在身,压根用不到下毒去杀。还有一个原因是,这配药之人,只要不是一个庸医,那对草药的性质定是烂熟于心。毒物下在药里,会转变药物的性质,或变色、或变气味,只一望一嗅便知。除非这下毒之人配置出一样无色无味的毒药,且与任何药物相合都不会转变其原有的性质。当今世上能做到这一点的,恐怕屈指可数。”
梁老倒是不怕这监牢中的狱卒看出这药物的异样,毕竟他对自己这制毒的本领还是颇有自信的。但还是经不住担心自己下的这毒与药物一合会变成什么模样。原本只是毒晕的效果,经过与其它药物相互作用,极有可能变成剧毒。但若是变成剧毒还算好的,要是将原本的毒性都抵消了去,可就坏了大事。
听完梁老的解释,几人都各自低头沉思,想不到这毒理还有这么多深奥之处,倒是他们之前太想当然了。
“梁老,既然如此我们不如一味一味药去试过,总能找出不会影响毒性的药方来。”狄秋道。
宁勋一听便急了:“现在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再说我们又去哪里找试药的人呢?”
这试药之人,无疑是一个大问题,宁勋可算是把狄秋问倒了。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一语却惊醒了梦中人。梁老猛地拉住宁勋的手道:“你……你刚才说什么?”
宁勋不明所以地看着梁老,回答道:“我说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去试药了。”
“不,下一句!是下一句。”
“我说,我们哪里去找试药的人呢?”
梁老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大声狂呼:“这试药的人,就在这里!我万没想到,此生还有这样的机会。”
三人以为他失心疯了,急忙扶住正在手舞足蹈的梁老。梁老却反手一把抓住了狄秋的衣襟:“你……你就是最好的炼毒器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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