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子将将赶回酒馆的时候,只见狄秋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那老乞儿还在豪饮,脸上丝毫不添半分醉意。
“这一场,我喝得痛快,这就走啦。”老乞儿将酒坛子往桌上一放,哼着小曲回头便挤入了人潮。
这老乞儿不请自来,又说走就走,吕杏儿正想喊他,却见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无奈之下,吕杏儿只好冲那德子道:“快来帮我扶他去客栈吧。”
德子答应了一声,接着便扛起狄秋,这一来一回他已经搬了两趟,已经是力有不逮,但为了那报酬却不得不勉强自己。
才出门两步,却见酒馆的掌柜手中抱着一个巨大的包袱远远走来。与见德子扛着狄秋出来,掌柜的奇怪道:“怎么回事,不是让你看好这几位大爷吗?”
“掌柜的,你是不知道,你前脚刚走,这几位大爷后脚就与一老乞儿斗起酒来,这眨眼的工夫三个人都喝倒下了。”德子回应道。
“老乞儿?”掌柜的抓了抓脑袋,有些想不明白,这几人怎么会和一个乞丐斗起酒来,实在匪夷所思。
德子看着掌柜怀里的包袱,指了一指道:“掌柜的,那石头可当了多少钱?你不知道,这几位大爷方才又开了好几坛子酒。”
说到那宝石,这掌柜的顿时眉开眼笑,掂了掂手中的包袱道:“别说是几坛子酒了,就算是买下我这酒馆也绰绰有余。”
德子一听拿包袱中金银碰撞发出的声音,不禁眼睛都瞪大了。若是掌柜的说的不错,那自己怀里那几颗宝石,岂不是够他用几辈子?
“你们快别聊了,先将我狄大哥送到客栈去。”吕杏儿催促道,“钱的事情,等他们醒了再说吧。”
“是是是,你快送这两位大爷去歇息,有什么事情都等他们酒醒了再说。”掌柜的催促道。
德子答应了一声,便扛着狄秋往那客栈去了。这下榻的客栈,名叫同福客栈,算是镇上经营得最大的客栈了。德子选了这里,一来是为了更多的赏钱,二来也只有这里是不用先付房钱便能入住的。
好不容易将狄秋送到天字二号房里,德子已经累得快要虚脱。但擦了擦汗以后,便着急忙慌地走了。
隔壁天字一号房住的是宁勋与宁泽涛,此时还在酣醉之中。吕杏儿去瞧了瞧,见二人睡得踏实,便不再理会,又回到天字二号房里。
狄秋喝得比二人都要多,这醉意也是最浓的。吕杏儿守在一旁,为狄秋擦了擦汗。不一会儿也因酒意上头,倒在狄秋的身边睡着了。
待到所有人醒来的时候已经几乎是第二日未时,自马进一事之后,他们还从未睡过如此踏实的一个觉。人从塌上起来,骨头几乎都酥了。
这同福客栈的老板还当这群人是铁打的,竟然入到客栈里头,只晓得埋头睡觉,既不用吃饭也不用喝水。但既然是住天字号房的贵客,也不方便打搅他们,就随狄秋几人去了。
宁勋醒来得最早,却是被尿憋醒的。他急急忙忙去方便过后,回来叫醒了宁俊涛。宁俊涛捂着自己的额头恍惚道:“好多年没有喝得如此酩酊大醉,这头可胀痛得很。”
“我也是呀,这酒的后劲可真大,我方才如厕还得都是一股子的酒味。”宁勋也感叹道。
宁俊涛笑道:“酒谓粮食精,可不是随便说说的。我们这一睡也不知是睡了多久,瞧这日头都这么高了。”
宁勋也道:“是呀,那老乞儿的肚子却也不知是什么做的,竟然如此海量,不晓得后面狄大哥喝赢他没有。”
说到此处,两人才想起狄秋与自己没有在一个房间。便出了门找到小儿问道:“昨日里与我俩一并被送来客房的一位公子和一位小姐在哪里呢?”
小儿道:“就在隔壁天字二号房呢。”
宁勋谢过小儿,便去敲了敲天字二号房的门。可等了半天却没人来开门,便想着这酒劲可能还没过。于是,就推了门进去,想将两人唤醒。
却见,那一张床榻上,正睡着两人。狄秋在下,吕杏儿在上,整个人趴在狄秋的身上睡得正香。见到这一幕,两人都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来。
吕杏儿听到异响,皱了皱眉从梦中惊醒。爬起身来,回头朝门边看去,见到是宁勋两人,口中道:“你们醒了?”
宁勋笑道:“是醒了,只是不知你醒了没有?”
吕杏儿呆了一呆,低头看到自己身下的狄秋,顿时红了脸,急忙从狄秋身上爬下,站在床榻旁敛了敛衣裙。
此时,狄秋也被这说话之声吵醒,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几人。见吕杏儿红着脸站在床边,不住地整理着衣裙。宁勋与宁俊涛则站在门旁,一脸似笑非笑。
“现在已经是什么时辰了?”狄秋口中喃喃问道。
宁勋嘻嘻笑道:“该是刚过洞房花烛的时辰。”
“什……什么?”狄秋刚酒中还醒,一时间没听明白。
可一旁的吕杏儿却听明白了,这宁勋是在取笑自己。嗔怒道:“宁勋你再胡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宁勋连忙求饶:“哎哟哟,可别动怒,我可比不了狄大哥,定是遭不住你这泰山之势。”
“好啊,你还和我贫嘴!”吕杏儿冲上去就要打宁勋。这分明是在讽刺,方才自己压在狄秋身上睡觉,却把她比作泰山了。
宁勋急忙逃避,绕着屋中的桌子连转了几个圈。口中却还是不依不饶道:“我说的可哪有错吗?不信你问问狄大哥。”
宁勋忽然提到自己,狄秋只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支起身子下了地:“宁勋你在说什么呢?什么洞房花烛,什么泰山?”
吕杏儿红着脸道:“狄大哥,你别听宁勋胡言乱语,他没个正形。”
一旁的宁俊涛道:“好了,别闹了,昨日我们这一番豪饮,可耽误了时间,今天还有正事要办呢。”
“就是,就是,可别再闹了啊。”宁勋说着,一个闪身跳到狄秋身边,继续躲着吕杏儿。
狄秋摇了摇头道:“没想到那老乞儿的酒量如此之大,我们三人加起来都喝他不过。”
“狄大哥,你是说到最后你还没喝赢他吗?”宁勋惊道。
狄秋摇了摇头惋惜道:“便是喝到最后,那老乞儿的脸上也无半分醉意,仿佛我们喝的是酒,他喝的是水一般,这人实在不简单啊。”
狄秋捏了捏额头,这头还有些胀痛,又道:“昨日是谁送了我们来这客栈的?”
吕杏儿答道:“是那酒馆的小儿德子呀,狄大哥你忘了吗?”
“哦……确实有些记不清了。”狄秋道,“看来这喝酒实在误事,以后还是不能喝得如此大醉。这房钱我们还没付呢,就这样住了进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先下去,与老板把账先结清了。”
“狄大哥你真的喝糊涂了,昨天你可是给了那德子好几颗宝石,让他来支付房钱。”吕杏儿拉着狄秋的手道。
“是吗?”狄秋摸了摸怀中,那宝石确实不见了踪影,一拍脑门道,“还真是,怎么就全支付出去了……”
几人整理了一下,便下得楼底,经过这一整天的长眠,都是肚子空得不行。于是,想着先吃顿饱饭打打牙祭再说其他。
见了那掌柜的,狄秋问道:“老板,昨日可是那三合酒馆的德子送我们前来的吗?”这三合酒馆,便是昨日他们与老乞儿斗酒的地方。
老板抬眼一看,陪笑道:“确实是,不知客官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说,就是昨天德子支付的房钱,该还有许多找头,你便安排一顿好饭,其余的缴算好给我们了吧。”狄秋道。
老板一听却道:“昨儿个,那德子来却没有给我付房钱呀。”
宁勋奇道:“怎么会,你这客栈不预付房钱,难道便可以入住的吗?你该不会是觉得我们几个都喝醉了,便要坑我们吧!”
见宁勋说得严厉,老板急忙摆手道:“不是这个意思的客官,我们店倒是可以不预付房钱就能入住的,只是那德子当真没有付房钱给我。”
这一下几人都呆住了,宁俊涛毕竟经验老到,便说:“是不是昨儿个这掌柜的不是你,是你的同僚呢?你要不先去问问清楚些,免得误会。”
“哎哟,我的客官呀,这同福客栈向来就只有我一个人掌柜,从来没有人代过,怎么会是别人呢?再者说,就算是别人收了钱,也该知会我一声,这账目上也会清清楚楚有记的,不会是啥也没有呀。”
听这老板这么一说,狄秋顿时明白了,大骂道:“该死,定是德子那家伙咪了我们宝石。他定是知道这同福客栈可以先入住后付账,所以才带了我们来这儿。”
其余三人听了也是大惊失色,口中道:“那可怎么办?”要知道这笔钱可不仅仅关乎到狄秋三人北上的旅资,还要用来为宁俊涛购置房屋住所,要是丢了这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事不宜迟,现在赶紧去追说不定还来得及。”狄秋急忙道,“掌柜的,我们那房钱可暂赊一下吗?我们的钱被那三合酒馆的小厮偷占了去,可要先去追回才行。”
老板听了这话却是不惊,只是脸上有些迷惑,道:“几位的房钱已经付过了呀,又岂有赊账这么一说呢?”
“付过了?”狄秋错愕道,“我并不记得付过,吕姑娘是你付的?”狄秋回头看向吕杏儿。
吕杏儿也是不明所以:“我哪里来的钱呢?昨日与德子前来,就直接上楼进了房间,却没付过什么钱。”
正当几人面面相觑之时,只见那老板从柜台下面取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道:“昨日有人送来这个油纸包,指定说等几位醒来就交给几位,并且连同那房钱也一并为几位付过了。”
“这……”狄秋接过那油纸包,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正是昨日交给德子的那三颗宝石。
宁俊涛见状啧啧称奇:“难不成是那德子迷途知返,才主动交还了?”
“不可能。”狄秋断然道,“若是良心发现,那德子回来还了这宝石便是了,何必花自己的钱为我们付房费呢?”
宁勋也同意道:“没错,他一个酒馆的小厮能有多少薪水,怎么舍得出钱来付我们这两间天字号房的房钱?”
“老板,你可记得那来人的面貌如何吗?”吕杏儿问道。
老板想了想道:“这面相我倒是没印象了,那人戴着个斗笠,我也不知道这不下雨为什么戴着斗笠,仿佛是故意遮他的面目。”
“你再仔细想想。”吕杏儿急道。
狄秋见状忙拉住吕杏儿说:“不必问了,既然那人故意戴着斗笠,那说明就是为了不留下面貌特征,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狄秋看着手中的油纸包心道:这人应该是对我们的情况十分熟悉,否则也不会出手相助,只是这人究竟是谁呢?
“既然这宝石是从德子的手中抢回来的,那我们去问问德子不就一清二楚了?”宁勋道。
“有道理,我们刚好也要去三合酒馆一趟,昨日那酒馆的掌柜将我们的宝石拿去当铺典当,应该已经有钱拿到手了,这找头却也不能少了。”狄秋道。
这同福客栈的老板见几人要走,急忙从柜台中迎了出来,道:“几位客官先别急着走,小店为几位备下了丰富的酒菜,先用过了吧。”
“酒菜?”狄秋疑惑道,“方才我们是说要你备些酒菜,但也不至于这么快便做好了吧。”
老板嘻嘻一笑:“这饭菜也是那留下油纸包的人安排的,说是你们醒来肯定很晚了,肚子多半会饿,所以叫我午饭时就备下酒菜,待你们醒了好招待你们。”
好家伙,不仅帮他们把宝石抢了回来,连这饭菜都备好了,这人实在不简单。要说抢回宝石,那德子不会武功,随便一个身强力壮之人都能做得到。但是要连他们醒来的时间都算得那样准确,便不是随便谁都可以做到的。
“狄大哥,你说这人,会不会就是那个与我们斗酒的老乞儿?”宁勋猜测道。
狄秋沉思了片刻,想起当时斗酒的时候,那老乞儿的总总表现。若是有武功在身,那他的气息却是一点都没有泄露出来,仿佛就和普通人一样。但狄秋不敢妄下定论,这江湖上能人异士数不胜数,便是有人能掩藏气息也不足为奇。
不过既然已经拿回了宝石,这德子倒是不用急着去找了,狄秋冲大家道:“既然宝石已经找回来,那我们也不用急着去那三合酒馆,先吃饱了再说,也不用白白浪费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说罢,狄秋便寻了一处座位,招了招手,让宁勋他们也来坐下。
老板笑盈盈地走来道:“那我这就去后厨吩咐他们做菜了,诸位可要喝些小酒吗?”
“酒便不用了,昨儿个喝大了,今天还有要紧的事情办,便不沾了。”狄秋吩咐完,那老板便答应下来去张罗饭菜去了。
宁俊涛不安地坐下了,悄声道:“狄秋,你就不怕这饭菜里头有什么猫腻吗?”
“爹,你的意思是说,下毒……”宁勋也压低声音道。
听了宁勋这话,狄秋哈哈大笑道:“若是对方真要对我们行不轨之事,那昨日我们酩酊大醉的时候就可以下手了,何必用这下毒的法子?”
“这倒是……不过,我实在想不通会是谁安排的这一切,要说认识我们还与我们相善的,却是说不上来有谁。”宁俊涛同意道。
狄秋拿了筷子摇头道:“想着想也是白想,只能等我们饭饱之后,去找德子问个清楚。怕就怕,这帮我们的人手段了得,这德子不知不觉就被夺了宝石,那便是问了也是白问。”
同福客栈的老板亲自端了菜品出来,一样一样给狄秋几人上了。鸡鸭鱼肉都是俱全不说,还有一盆翡翠玉罗汤。这菜色说不上奢华,倒也算得上档次。怪不得这老板对他们如此客气,这光饭钱恐怕就颇有他赚头的了。
几人酒足饭饱后,告别了客栈老板,一行往那三合酒馆而去。一到这酒馆里头,狄秋就往柜台上一拍道:“掌柜的,你可还记得我们吗?”
掌柜做这生意,最重要的便是认人,一看是昨儿个的金主,忙陪笑脸道:“四位大爷,我当然记得几位了,今儿个可是来拿找钱的吗?”
狄秋见这掌柜没有想赖账的意思,倒是颇为满意,笑道:“昨儿个我喝大了,却没等到你从当铺回来,今天也是睡到午时过了才醒。你说的不错,我们便是来拿找钱的。”
“得嘞。”掌柜的从柜台中去出一个包袱来,里头满满当当装着的都是现银,“大爷您点数点数,这是我去当铺核当的当票,抽去了几位吃喝还有德子帮着送客栈的赏钱,还剩了这么多。”
狄秋一看,这包袱里头恐怕少说还有好几百两银子,想不到那宝石如此值钱,要是撇去当铺压低了说,实价起码也要五百两起。
“点数便不用了。”狄秋掏出一枚银锭往桌上一拍,“这是昨儿个答应你的赏钱。”
老板笑眯眯地收到怀里,口中道:“大爷好生阔气,以后若要喝酒,可要再来咱酒馆,我们这的女儿红可还有的是。”
狄秋一听,心中暗忖,却也不知你这女儿红到底是一十九年,还是二十年的。正应了那老乞儿的话,这差一年不足,可就算不得陈年了。
狄秋环顾四周,寻找着德子的身影,却只见酒馆中忙碌的小厮当中并没有德子。便回头问道:“昨日那德子今日没上工吗?”
“德子?你不说还好,一说起他我就来气。”只见掌柜一巴掌拍在柜台上顿时怒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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