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哉,善哉。”了生大师双手合十,不再说话。
廖亚先听不懂他们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只是浑身泄了力气,一动也不敢动。末了,才咽下一口唾沫道:“你……你非杀我不可?”
“廖亚先,你这种人就算死一万次也不够。但我不会杀你,因为我现在若是杀了你,我一定会后悔。”狄秋道。
廖亚先喜道:“这可是你说的,你可别后悔!”
“狄檀越,宋檀越对你青眼有加,只可惜他未见到眼前的这一幕。”了生大师道。
狄秋惨笑一声道:“若是看见了,那他老人家一定很失望。”
“不尽然……狄檀越你心魔未除,这雷火石在你手上实是祸福难辨,你可知道?”
“我……”狄秋只是说不出话来,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究竟是什么。他只知道,若在这时杀了廖亚先,那自己被诬杀害言厉、莲迟、冯国邦三人再无法洗清,了生大师也会被自己拖入这场纠葛的漩涡。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自是,他绝不能在此杀了廖亚先,哪怕这人实在罪恶滔天。
“了生大师,我究竟……究竟是怎么了?”狄秋问。
了生大师叹道:“任何一个人得到这雷火石,恐怕都会和你一样难以驾驭,狄檀越又何必自责呢?”
“还请大师指点迷津。”狄秋恳求道。
了生大师心中一松,缓缓走到狄秋的身旁,点住他的穴道。口中默念:“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狄檀越悬崖勒马,既是苍生之福,亦是你自身之福。”
“茶花,带狄檀越到禅房去吧。”了生大师吩咐道。
狄秋闻言却道:“不用劳烦茶花姑娘,我认得去处。”说罢,便提足走出了大殿。行进间,竟没有回头看廖亚先一眼。
廖亚先怔怔地站在那里,自己竟能捡回一条命,当真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他至今还未猜透,这狄秋与了生和尚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了生大师回到座上,回首冲廖亚先道:“廖檀越,你可否与我说说那三位武林同道被杀诸事?”
廖亚先半天才回过神来,见了生大师这样问,心中不禁缓缓收紧。心道:难不成这老和尚看出了什么,才这样问我?
但既然了生大师已经问自己,廖亚先却不好不答,他在杀言厉的时候却被那言北辰看得清清楚楚。要想瞒天过海,除非有雷火石撑腰或者说……
“请了生大师做主!”廖亚先忽地跪倒在地。
了生大师惊了一跳,急忙起身去搀扶,口中道:“廖檀越这是做什么?生而为人,只跪天地君王,父母祖先,檀越既非佛门中人,何故下跪?再说,老衲也非佛祖,岂能受你如此大礼?”
廖亚先却是兀自不答,仍长跪不起。了生大师无奈,只好催动内力,强拉着廖亚先的手臂扶起。廖亚先心中一喜,便随着这股力气顺势站起。
这才口中缓缓道:“大师可曾听闻,芙蓉镇天临教教堂被焚毁之事?”
“略有耳闻。”
“自那芙蓉镇教堂被焚毁之后,晋州城的王洛生召开武林大会,邀请天下英雄相聚,为这次祸事出谋划策。”廖亚先缓缓道来,“殊不知,这次英雄大会却来了好几个不速之客。”
了生大师道:“王檀越在晋州城素有侠名,这英雄大会为究祸事之因而开,倒是一桩盛事。只是不知,为何会有所谓的不速之客?”
“大师有所不知,这不速之客不是别人,正是这狄秋与那戚成海。”
了生大师眉角一挑,似有些惊诧:“竟然是他们二位?”
“不错,当时狄秋自称是芙蓉剑派的弟子,可他身上并无英雄帖,本无资格参加此次英雄大会。熟料,王洛生却说芙蓉剑派的掌门人与他是故交,于是便破格让狄秋进了他的府邸。也正是这个原因,才发生了后面一系列的惨剧。”
了生大师耸然动容,却没有再插嘴,只是默默听着。
廖亚先续道:“当时,谁都不知道,这狄秋竟然是那教堂被焚的当事人之一。直到他将一个以张痞子和柳二娘为首的土匪集团道出,我们才知道,这件事原来另有隐情。表面上,这群土匪是以受害者的身份,去揭穿万盘山的无耻勾当,王盘山为销毁证据,所以才纵火烧毁教堂。实际上却是,这群人为的夺去他私藏的雷火石,故意诱骗狄秋与他一位好友下得那教堂密室,借他二人之手将这秘宝取出。”
“依檀越所说,这张痞子与柳二娘聪明机智可远超寻常匪类。”了生大师道。
廖亚先虽不愿长他人志气,但也不得不承认道:“此二人的心计之深,确实难得。可谁能知道,这狄秋却也不是良善之辈。”
了生大师不由地皱起眉头,他自信自己不会看错人,更何况狄秋也受过酒中仙的考验,若是其人真有问题,那酒中仙绝不会任他活到现在。
“檀越何出此言?方才檀越却还说,狄秋是受那二人诱骗才无意取了雷火石。按理说,此事该与狄檀越无关才对。”
听了生大师又为狄秋说话,廖亚先不屑地冷哼一声道:“大师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狄秋虽说自己是受人诱骗,但真相如何谁又能知道呢?”
“廖檀越这是猜的,还是……”
“自然不是猜的,我有真凭实据!”廖亚先道。
了生大师愣了一愣,却没接话,只听廖亚先继续道:“当时我们都道那雷火石既然被狄秋所获,他就该交出来。方才大师也说,这雷火石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驾驭得了的。我们当时让他交出来,那也是为他好。”
“善哉,善哉……”了生大师双手合十,心中想着今日来浮云寺中诸人却又有谁能好好利用这雷火石呢?
廖亚先见了生大师没有后话,便接着说:“可谁知,这狄秋不但不肯交出来,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拿那雷火石。方才了生大师也看到了狄秋的武功了,你认为他年纪轻轻,如何能有这般深厚的内力?若不是有雷火石之助,还能是什么?”
听廖亚先这么一说,了生大师也有些好奇,方才狄秋在大殿中出手时,他便看出狄秋身怀不俗的内力,便是茶花也要略逊他一筹。以他的年纪实不该有如此内力,若说不是雷火石所助,倒真说不过去了。
“说不定狄檀越的一身武功确实是从他处习来的,与那雷火石无关,廖檀越可问清楚了?
“不可能!”廖亚先断然道,“这江湖上的有名的侠士皆声名赫赫,我就算不是全认识,但这姓名却还是知道的。我不仅从未听过狄秋此人,连那芙蓉剑派也未曾听过。”
了生大师倒是也同意廖亚先的说法,这芙蓉剑派,他也确实未听说过。便道:“廖檀越是否有想过,或许狄檀越有他的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哼!”廖亚先不满道,“雷火石自然是德才兼备之人才能所有,若是无名小卒得了去,谁能料到他今后是行侠仗义,还是危害武林?那参加英雄大会的哪一个不是江湖上的出名人物,无论谁得到了,自然是比他狄秋要好得多。可他却抵死不认,这雷火石就在他的手上。”
“狄檀越当真不承认,那雷火石已在他的手中?”
“不错,我们甚至让他脱去了衣物,可到头来却也一无所获,所以我们料定是他将藏了起来。”廖亚先道。
了生大师听罢,不由地叹了口气,心道:依着狄秋的性子,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便是他知道雷火石在哪里,只怕也不会说出来吧。
“可是他不认,难道我们就不知道了吗?”廖亚先自顾自道,“当时参加那英雄大会其中便有金门三侠,其中那钱金虎便是唯一对对狄秋动过手的,大师可知道其人?”
“略知一二,只是此三人武功不甚高强,只在金门地界活动。”
“哼,便是不怎么高明的武功,若是全力以赴,大师觉得打在狄秋的身上会有如何效用?”
了生大师道:“若是全力施为,一般内力浅薄之人,定会被打死了。”
“只可惜,当时狄秋非但没有被打死,甚至是连跟汗毛都未曾掉落,就像在他身上挠挠痒一般。”廖亚先道。
“这……”了生大师顿时说不出话来,这英雄大会他听酒中仙与自己说过。在那芙蓉镇教堂被焚毁之后的第二日便就召开。狄秋若想受这钱金虎全力一掌不伤,要么他一直身怀绝世武功,要么他得了那雷火石之助短时间内便使他内功大进。
了生大师还真希望是前者,可方才见狄秋出手,虽然内力雄厚,真气磅礴,却招式平平,毫无技巧可言,哪里像身负绝世武功的模样?难不成真如廖亚先所说,狄秋一直都是个善于伪装的狡诈之徒?
廖亚先见自己将了生大师说得一声不吭,心中好不得意,又道:“自是,这狄秋越不承认,我们便越认定他心怀叵测,居心不良。了生大师,可觉得我们有做错?”
“廖檀越确实没有做错,若是让此物落入一个心地不纯之人手中,无疑是遗祸武林,自当要谨慎而为。”了生大师难得承认道。
廖亚先满意地点了点头:“当时,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可事情还没弄个清楚,这戚成海却意外出现搅乱了局面。不仅我与北极门先后败在他的手上,后来待到众人要群起而攻之之际,却发现我们已经无意间中了他的软骨绵筋散。一时间,所有人都落在他的手里成为那砧板上的鱼肉。了生大师,若你是狄秋,在这当口你觉得该如何处事?”
了生大师没有想到,廖亚先会忽发此问,口中只好答道:“戚檀越与我佛有缘,只是渡化之机却未至,只能待时间造化。若要放在当时而言,戚檀越凶狠毒辣,杀人如麻,而且城府与心计极深,当真危险已极。雷火石若在我手,我自当以死证道,免得让其落入戚檀越的手中。只是……”
“好!”廖亚先忍不住抚掌打断了生大师的话,夸道,“了生大师不愧是得到高僧,当时我也是这样劝狄秋的,可狄秋却没有大师这样德高望重,仁义为心,横竖是不答应自尽。”
听到此处,了生大师便是再信任狄秋,心中也难免产生了动摇。了生大师回过头去冲茶花道:“茶花,你去禅房为狄檀越送些经书去,莫让他……莫让他空闲了。”
茶花愣了一愣,心中自然明白了生大师的意思,便先一步离开了大殿。
廖亚先嘴角露出微妙的笑容,心想:这了生和尚已经慢慢落到自己的彀中了。口中又续道:“后来,狄秋被那戚成海掳走,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脱身,逃回了芙蓉镇,还与那芙蓉镇的狗官李清知勾结在一起,将芙蓉镇封锁了起来。期间,王洛生与我们众人在追查之际离奇失踪,之后长川派的莲迟姑娘、碧云宗的冯国邦与北极门的掌门言厉先后被杀。这一桩桩的怪事接连发生,乃至那王洛生的府邸也被烧为灰烬。”
廖亚先避重就轻,对狄秋针锋相对,自己与那长川派和碧云宗的私心假意却绝口不提。只望这了生和尚,改变主意加入他们的阵营。
了生大师见听到此处,才接入正题,心中终究有些惶惑。狄秋不愿承认雷火石已经归他所有也好,在戚成海逼迫之际不愿自尽也罢,这一切其实也无可厚非。
俗世之人,有谁不喜奇珍异宝?又有谁会不顾家中长幼敢舍生取义?狄秋那么做,虽难免自私了些,却也是在情理之中。可狄秋若是连戕数条人命,那便再没有什么理由为其开脱。
“廖檀越,之前所说狄秋杀害那三人可是当真?”了生大师道。
廖亚先面色一沉,心想终于还是问道了这一步。口中缓缓道:“不错,我绝无虚言。而且还有一位来自芙蓉镇的人证可以证明,那人是一位义庄老板,名叫席守义。”
“他是亲眼所见?”
“不是,但却比亲眼所见还要可信!”廖亚先断然道。
“此话怎讲?”
“我们见到席守义之时,他声称他的家人被人掳走,所以特地前来晋州城求援。”廖亚先道,“我们武林中人,听闻此事自然是义不容辞,却听这席守义说,那掳走他家人的不是别人正是那狄秋,我们这才知道狄秋已经勾结上了芙蓉镇的知府。了生大师,若狄秋是个好人,又怎肯与李清知这下三滥同道而谋?”
了生大师倒也听闻那芙蓉镇知府的为人,不久之前此人已经被百姓群起所杀。其拐卖人女流、孩童。与当地尖字号盐商马识、天临教传教士王盘山一起私敛财物,鱼肉百姓,诬陷良善入狱,等等恶行简直擢发难数。若狄秋会与此人同商共事,那他绝非一个正义之辈。
“廖檀越也是从这位席守义处听来的消息吗?”了生大师问。
廖亚先道:“不错,正因如此,我们便留了这位席守义过夜,想着次日一早便一同去芙蓉镇救他家人。殊不知,这一夜过后,府中接连两人被杀,抛尸于池塘之内。众人一怒之下,还当这席守义求援是假,密谋害人是真,便将他带来兴师问罪。”
“那结果呢,结果如何?”
“结果,呵呵……”廖亚先道,“在我们逼问之下,这席守义才说了实话。原来他家人被狄秋掳走是真,前来晋州城求援也是真。但却没有说,那狄秋也跟他一同来了晋州城。逼他先入得府中,查探地形哨岗,接着与自己里应外合,杀了长川派与碧云宗的二位高徒!甚至最后,连重伤下的北极门掌门言厉也死在他的手下。”
“这……这也是这位席守义亲口所说?”了生大师颤声道。
廖亚先重重地点了一下头:“事到如今,大师难道还未参透狄秋为何要北上来到浮云寺吗?正因为那芙蓉镇的靠山也已经伏诛,他又身负多桩重案,所以不得不远走他乡!”
“罪过,罪过……”了生大师听完后,心潮澎湃久久难以平静下来。纵然他已经发现廖亚先话中多少有些避重就轻之嫌,但总算将这个故事说得完整。只怕,自己在弄清楚事情原委之前,决不能放了狄秋离去。否则,不管真相如何,都对不起那些枉死之人。
廖亚先仿佛重新又再一次经历了方才所言的一件件事情一般,也是思绪起伏。最后忍不住说出了他最想说的那句话来:“了生大师,由此诸事可见狄秋此子得雷火石绝非一件好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大师务必要答应。”
“廖檀越可是想由我出面让狄檀越交出雷火石吗?”
“大师慧见,我不说大师也猜到了。我想以大师之德,定能感化于他。”
了生大师犹豫了一下,问道:“若狄秋愿意交出雷火石,那我又当如何处置?”
廖亚先见了生大师上钩,便稽首道:“了生大师乃方外之人,自然视雷火石此物如草芥,廖某虽不才但愿代为处置。”说着,抬头偷偷看了了生大师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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