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见得那黑影速度之快转瞬便要到达跟前,心中陡然缩紧。狄秋连忙呼喝:“快走!”说罢,伸手运起真力一把将那伴月剑从洞壁之中拔出,紧接着背起云眠霞就往洞外疾冲出去。
钱金虎也忙抱起钱金豹的尸首,冲着呆立在原地的宁俊涛道:“却还傻站着做什么?快跑呀!”
宁俊涛年老体迈又不会武功,这脚底下自然不灵便,经钱金虎这一提醒慌忙中才想起逃跑。但他实在走得极慢,这样下去只怕走不了几步就要被追上。
身旁的钱金狮见状不禁着急万分。便将手中的阎魔爱往地上一推:“此番就先放过你了!”旋即,扛其宁俊涛飞一般地跟着众人朝着洞外奔去。
阎魔爱一倒地,心中顿喜,自知保住了性命。不过几个瞬息之间,身穿漆黑银边袍的万烛龙,衣袂飘动,跃将过来,已然停在她的身前。口中问道:“你是沈独邪养的那姑娘?”
“回禀圣公,属下叫阎魔爱,十五年前我圣公也曾见过属下,只是当时还是一个小女孩罢了。”阎魔爱眼中放出光来,满脸尊崇地望着万烛龙黑袍上的垂首婆罗,想不到万烛龙还记得自己,心中说不出的激动。
万烛龙此时已年过七旬,然依旧精神矍铄,双目如电,鹰眉斜飞入鬓,须发皆保持着四五十岁的模样,不夹一丝白色在其中。单是站在那里,其真气便不蕴而自散于身侧,凛凛罡风迫人窒息。
听见阎魔爱答话,万烛龙弹指一送,分毫不差地打在绑缚她的绳索之上。阎魔爱立时重获自由,又急忙下拜谢道:“多些圣公搭救。”
“虽机关匣秘密已破,但我本还需些时日固本培元,沈独邪却为何让你带领外人入这洞窟之中搅我清净?”万烛龙看着洞窟之中四处遍布的打斗痕迹,最后落眼在张恨水与古靖仇的尸首之上,眼中多了一丝疑惑。
阎魔爱连忙答复道:“回禀圣公,邪王得到消息,现天下大乱,诸侯蠢蠢欲动,正是难得一遇的最佳出击之时,所以准备在今日恭迎圣公出关。殊不知,我们万窟山竟潜入了南疆拳霸的爪牙—蛊道人,更在洞口处以蛊虫要挟众兄弟,还望圣公即刻起驾救众兄弟于危难之中。”
“哦?”万烛龙脸色微变,指着张恨水与古靖仇的尸首道,“这亦是那蛊道人的杰作?”
阎魔爱脸色一沉,垂下脑袋低声道:“却……却不是那臭道士所为……”
万烛龙听罢,冷哼了一声:“看样子沈独邪却没少放了老鼠进来,也罢,你这就去我密室取我机关匣来,我这就去瞧瞧这一十五年江湖上都出了些什么人物!”说罢,径自撇下阎魔爱,飞身而起冲向洞外。
与此同时,那蛊道人见蛇虫鼠蚁爬满了洞窟,心中已经乱了。却听得身后脚步声渐渐逼近,已然辨出是狄秋几人。回首一看,云眠霞重伤俯在狄秋背上,钱金虎还抱着一具尸首,钱金狮手中的老头更是不知是何情况。便知这一行,几人没有讨到好处。但所幸的是沈独邪派去的三人,却是一个都没有出来。
“道长此时再不动作更待何时!”狄秋大喝一声,跳将到蛊道人身侧。却听身后一道罡风袭来,万烛龙已然迫近。身形之快,似与那刘三白不相上下。
“我却待此刻已经许久了。”蛊道人从容一笑,“婆罗王!机关匣你研究了十五年也该也研究够了,今儿个却就大方些交给我吧,省得都带到坟墓里边去,却是浪费得紧!”
万烛龙重重落在地上,脚下碎石飞溅,抬眼看向蛊道人不发一言,但杀气使然不怒自威。
蛊道人不敢怠慢,连忙伸手往那葫芦塞口,就要放蛊虫出来。众人见状惊呼一声,脚下纷乱朝洞外节节退去。
可万烛龙身形之快,更是快过蛊道人伸手一瞬,瞬间欺近身来,当胸就是一掌。蛊道人闷哼一声,手中紧握住葫芦,直被打飞了出去,撞在那洞壁之上。
人群之中此刻已乱作一团,沈独邪不得不连忙喝止道:“圣公在此,又有何惧!速速给我冷静下来!”
话音刚落,还见蛊道人呕出一口血来,冷笑道:“婆罗王,你却不该动我!瞧你手上,却是什么?”
万烛龙抬手一瞧,只见掌间散着一道黑气。口中不屑道:“蛊毒?想不到你将自己也练成了蛊。”旋即,手掌轻描淡写地一挥,将那道黑气凌空打出,落在一窠毒蛇身上。只见那蛇疯狂扭动着身子,卷作了一团,瞬息之间便化作了一滩血污。
“你……你竟也练成了罡体!”蛊道人脸色大变,急忙又要伸手去动那葫芦塞口。
万烛龙见状身形一晃,冲将到蛊道人身前,气息封闭,真气暴涨,一记杀招瞬息而发,直取蛊道人胸口。
千钧一发之际,蛊道人自知来不及,竟然蓄了浑身之力,回首一掌打在那葫芦身上。蛊道人的胸口与手中的葫芦几乎同时被一掌打穿,无数蛊虫冲天飞起。嗡嗡之声霎时间,响彻整个洞窟。
此刻洞窟之中数千余人再按捺不住,发了疯似地逃离出去。狄秋几人见状,也急忙混入人群。可还未走几步,万烛龙却已经脱袍下来反手一卷捂住葫芦缺口,将其覆在地上,使得那蛊虫将将只放了一小半出来。
但这蛊虫毒性之烈,每一只都万难对付,飞在空中如漫天黑星,带着腥风扑簌簌地落了下来。身在后头的人,逃跑不及,已然被那蛊虫蛰到,沾之就倒,触之即死。地下河流之中瞬间尸骸成山,死者无不七孔出血死状惨烈,教人见了毛骨悚然。
狄秋见状心中焦急万分,连忙扯下外套披盖在云眠霞背上,又高呼道:“快些用衣物遮蔽,否则性命休矣!”
众人闻言,这才脱下外套挡住要害之处。但蛊道人用蛊之精,实非这些人所能预料。只见那蛊虫身上都沾着粉末,腾空之际已然抖落下来。无数人口鼻不知不觉中吸入,瞬间皮肤溃烂,呼吸抑制,跟着也倒地不起。
万烛龙见这蛊虫厉害,忽然身上真气顿泻,磅礴之力从双手发出凌空疾吸。无数蛊虫飞了一半,纷纷跌落下来落入了水中。唯有少数,还在朝着人群飞去。
这一下瞬间缓解了众人眼前的压力,但脚下还是一刻不停朝着洞外飞奔。阎魔爱此刻才带着机关匣刚从洞窟深处逃出,一见蛊道人已死心中一喜,知危机已解,连忙要提足跟着出去。
却见万烛龙一把拦下她的身子:“遍地都是蛊毒,你却不想活了吗?”说罢,拦腰抱起阎魔爱的身子,飞身踏着洞壁跃往洞外。
而在此刻,狄秋一行已经脱离了危险。忙与万窟山众人分道而跑,游向了对岸。直到万烛龙带着阎魔爱逃出,朝着那洞口大喝道:“点火!”狄秋这时才有闲暇去看清楚这万烛龙的真面目。但很快许多人便拿着火把赶了回来将万烛龙层层密密地围拢,再也瞧不清了。
谁知万烛龙虽决策果断,手下更是唯命是从,可那蛊虫虽然怕火,这洞口却端的又高又阔,下方还有河流,压根无法堆积火堆。只得高举火把,不住驱赶飞出的蛊虫。
万烛龙见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连忙让众人都撤到山谷之内,留下一队人手在洞外守候,务必让这些蛊虫一只也不得放跑出去。
一行人纷纷攀在洞壁之上,手中举着火把不住却烫烧那附着在洞壁上的蛊虫。这些蛊虫没了蛊道人的控制,顿时便和寻常甲虫没有了分别,也是没头没脑地乱飞。试图逃出洞的,都被万烛龙用真气挡了回去,或者被火把烧落在水中。另外一些,则朝着洞窟深处飞去,再寻觅不到踪影。
一行人直折腾了半天,才将这蛊虫彻底困死在洞窟里头。但那地下河水却被这剧毒染成了碧绿之色,浮光掠影之间,甚至能瞧见七彩泡沫渐浮在河面之上。端的,此处供人饮水的源头,短时间内只怕再不能沾了。
狄秋几人缩在对岸,见形式已经得到控制,自知接下来沈独邪非来找自己麻烦不可,连忙悄然后退。绕过山坳之后,连忙朝着北边跑去。
万烛龙望着那地下河流与洞窟,想到自己闭关之所竟变成了这副模样,心中很是不悦,连忙喊来沈独邪道:“我当你处事稳妥,这才将这万窟山交托于你,如今却成这般模样,你这罪过可不小!”
沈独邪见万烛龙怪罪自己,连忙俯身下跪忏悔道:“属下知错,是属下监管不力,这才在不知不觉中让人趁虚而入。还望圣公降罪,以罚愆状。”
万烛龙斜目冷视信手一挥,将沈独邪打翻在地。口中道:“念在你忠心耿耿,又为我召集这么多人马,此番且饶你性命。但功不抵过,现在立刻去把那几只杀了人的老鼠给我找出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我万窟山撒野。”
沈独邪擦了擦嘴角渗着鲜血,连忙点头答复道:“谨遵圣公之命。”随即便从万烛龙的身侧离开,往那山谷中去了。却不知,狄秋几人此刻早已从河对岸脱身逃跑,那山谷中的数千人中哪里还有他们的踪迹。
沈独邪面对这数千人真是一个头两个大,问道:“方才是否有人上得山谷上方去了?”
却听众人皆摇头回应说只是听命退至山谷之中,没有人敢擅自离开。听到这话沈独邪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便下令让方才在洞窟中见过狄秋的人都站出来帮忙筛查。
可麻烦的是,方才站在最里头的好些个人都已经葬身洞窟之中,认得狄秋几人只余下寥寥几个。好不容易将几千人查了一遍,却没寻到狄秋,倒是在山谷的草丛间发现几个水囊。沈独邪一对数目,发现与狄秋一行人数相符,便知这是他们进得万窟山时怕身份暴露这才藏在此处的。
想到这里,沈独邪这才醒悟过来,狄秋一行定是没有退到山谷,而是从河对岸跑了。连忙跑到万烛龙那里复命道:“回禀圣公,山谷中未见那几人下落,属下猜测定是从河对岸逃走了。”
“河对岸?”万烛龙一听此言,顿时怒不可遏,声色俱厉道,“你却现在才来禀报,那厮只怕早就跑没影了!”
沈独邪见万烛龙动怒,连忙下拜道:“是属下失察,不过那几人失了水囊在山谷之内,相必逃不出戈壁滩,属下这就带人去追。”
“却还追什么,你瞧这河水已经让毒虫污染,纵然你有绝世轻功,却能越至对岸去吗?”万烛龙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沈独邪一听此言,还想说让弟兄造木筏起来,但这样一来却不知还要浪费多少时间。他见万烛龙面色难看,只好赶紧闭上了嘴不再吭声。
万烛龙此时也已经断了去追狄秋几人的念想,回首冲沈独邪道:“且容他们再活一阵,此地已经不能再待,即刻让所有人整顿物资,从骷髅岭出发前往北境。我却等了一十五年,如今却要与那老朋友好好叙叙旧了!”
“是,圣公!”沈独邪见万烛龙要下令离开这万窟山,不禁心潮澎湃。自己携这么多人,韬光养晦十数载为的就是这一日。这下,总算可以重新踏足中原之地,再展昔日风采。
话说两头,狄秋一行自渡河以后沿路北上。这万窟山以西,除了些许绿植以外只有赤松、沙棘,还有许多胡杨。再行一段,便只瞧得见仙人掌与枯干倒斜的枯杨。
为防身后万窟山的人追来,几人步履不停,连行了十余里。但越往北走,地势就越发高耸,宛如行走上了一处斜坡。直到走得体力不支,钱金狮这才跪倒在地上,放下背上的宁俊涛,口中叹道:“此路莫非通往天上仙宫,竟这般陡峭?”
一行六人中,三人背着三人,能走到现在已十分不易。狄秋也知金门双侠内力远不及自己,因此不敢再勉强他们。于是,便放下身后的云眠霞,冲钱金虎道:“我们且先找一处地方将金豹兄葬了吧,我想他在天有灵也不愿成为我们的累赘。”
钱金虎与钱金狮两兄弟听罢,对视了一眼,显然心中很是不舍。便对狄秋道:“此番不仅远离中原,更是和金门相差数百余里,三弟客死他乡,理应迁尸回去落叶归根。如此潦草下葬,我兄弟二人实在……”
狄秋听了此番言语也为之动容,但此间前路茫茫,后有追兵,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到中原地界,到时候只怕钱金豹的尸体也早就化作枯骨了。
“二位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人死如灯灭,金豹兄当早些入土为安才是,我想金豹兄若还活着,也不想成为两位的累赘不是吗?”狄秋劝道。
钱金虎与二弟对视一眼,虽深感为意,但依旧长叹不止。他们兄弟三人血肉至亲,像这样换做谁当此情此景都难做得出决定。
狄秋见此也不催逼,只是默默等候,直到许久之后,钱金虎才十分艰难地点了下头。他虽对钱金豹严厉,但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身为兄长的他却是最溺爱钱金豹,犹比钱金狮过之。
众人决议之后,便在不远处寻了一处横倒在地上的胡杨,在其下方用剑挖出一个深坑,将钱金豹放了进去。可还未及掩土,忽然几只沙鼠从地底钻了出来,冲着他们吱吱叫唤起来。原来,他们无意中却挖到了这沙鼠的鼠窝。
钱金虎气急败坏地揪住一只沙鼠就要徒手捏死,口中道:“你这鼠辈,我三弟葬在此处,还由不得你不答应。”
钱金狮见状连忙制止道:“大哥,这沙鼠却还可以吃,先别急着宰了。”
“现在哪里是说这事情的时候,三弟如何安葬还是个问题,这漫山遍野只怕到处都是这些野物,要是三弟葬在这里,尸身定然被啮咬,这可怎么行!”钱金虎恼怒道。
一旁的狄秋听了这话,也觉得不妥。倘若将钱金虎落葬在此,不出数日便会被这里的野物啃咬殆尽,却比曝尸荒野也好不上许多。
便又出主意道:“不如这样,我们把金豹兄火葬于此,再捡骨回乡,这样既可落叶归根,也能绝了被野物伤及尸体之忧,两位意下如何?”
钱金虎与钱金狮两兄弟沉思片刻,觉得这倒也是个办法。虽火葬之下留不得三弟全尸,但昔日战场之上,战死沙场的将士,也是运不得尸体回乡,都是就地焚毁,亦也不出葬礼之外。
于是,钱金虎答应道:“便如狄兄弟所言,将三弟火葬了吧,横竖却都不能便宜了这山间的野兽就是。”
狄秋本觉得有些难为他们两兄弟,但见其答应,不禁心中惭愧。若非自己判断失误,此番也不会在这西域之地耽误这些时日,更不会使得云眠霞再次受伤,连钱金豹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旋即,抽出伴月剑来,亲自将那棵胡杨树腹掏空,将钱金豹的尸体抱了进去。对钱金虎道:“金虎兄你是大哥,这火便由你来点吧。”
钱金虎面色沉重,取出火折子用干草引了火起来。但手却颤抖个不止,费了半天的劲都没点着。钱金狮只当是刚才渡河的时候弄湿了火折子,忙从怀里掏出自己的上去帮忙。可他的手端的也是兀自抖个不停,好不容易这才点着了火。两人却又是看着那火焰忍不下心动手,直等到干草烧到了指间,这才忍痛丢了过去。
此处天干物燥,星火可燎,那胡杨不过半刻便彻底燃烧起来。几人站在上风口,望着那胡杨皆默不作声,但心中之痛却可想而知。
直到火焰熄灭,钱金虎与钱金狮脱去外套,上去捡了钱金豹的几块尸骨裹好。口中喃喃不休地念叨着:“三弟,我们金门三侠,若在金门地界,万不能有此劫数。只是,那浑浑噩噩一世,却是何等了无生趣。我等纵不能得英雄之名,亦应负侠义之心。你虽已身死,但便是千秋万代之后,与那后人言说,你也是江湖儿女的好榜样。”
说着,眼泪如断线之珠纷纷坠落在灰烬烟雾之中,发出“呲呲”声响,在风中吹散开来,漫布在整个戈壁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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