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九拙一进得神鹰殿来,便急忙低垂着头,不敢左顾右盼。那肖雅君则抱着肖令道:“快些把项链还给人家,没经过人家同意可乱拿不得。”
庞隼打量了一眼肖九拙与肖雅君,只觉得纳闷,这两人一个俗里俗气不修边幅,一个举止端庄姿态高贵,怎会配得一对夫妻来?
但见也是来参加正教大典的,庞隼也不敢放肆,上前去道:“二位,令郎却是调皮得很,这兽骨项链与我非常重要,还请还了我吧。若令郎喜欢,我命下人再打一副给他。”
“快……人家大量不怪罪于你,还不快还给了人家。”肖九拙催促道。
肖令一脸的不情愿,但见父母亲都这般说了,只好从脖子上取下了兽骨项链递还给了庞隼。
庞隼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将兽骨项链戴了回去。这项链乃是他们飞鹰堡身份的象征,每人都有一副,由他们亲手打死的野兽兽骨制成的,其中意义不可估量。端是庞隼这般吊儿郎当的人,也不敢在这上面随意。
云眠霞看着肖九拙三人,心中有些不自在。便悄声对狄秋道:“这三人在晋州城时帮过我们,我当他们是好人,怎么却也来蹚这正教大典的浑水?”
“嘘!”狄秋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别忘了这肖九拙与梅崇祖同出于鹤仙派一脉,晋州城那一遭我们同他还没有利害关系,现在却不一定是那么一回事了。”
云眠霞闻言愕了一愕,想到梅崇祖是死在自己发间毒针之下,若是被这肖九拙知晓了,说不定就会找自己寻仇。于是,连忙紧闭上嘴巴,不敢再说话。
却见孙言重在肖九拙进到神鹰殿后,就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眼中似有柔情却又含半分埋怨。后看到肖令,才叹了口气别过脸去。
肖雅君注意到孙言重的目光中的不善,直视过去口中忽然道:“没想到这正教大典却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参加了。”
这话端的是说给那孙言重听的,但其他人除了飞鹰堡属之外,却都是来参加这正教大典,哪里会知道这一点。立马不悦意地嚷嚷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却当自己很了不得吗?”
“我只是与阿猫阿狗说话,你们却接什么嘴?”肖雅君道,“我没问你,你们自个儿倒是急着认了!”
“荒唐!你却不是对这这里所有人说话吗?我倒要看看你又什么好本事。”
“至少和你比是绰绰有余了!”肖雅君反唇相讥,一点也不示弱。
这一下肖雅君却犯了众怒,当即有人一掌打了过来,就要试一试她武功底细。身侧的肖九拙沉默了半晌,见这些人一言不合就要动起手来,先是惊了一跳,接着连忙出手去帮妻子挡架。
肖九拙的武功狄秋是知道的,若是真打起来这些人万万不是他的对手。谁知他一掌打出,却反退了半步,显然没有拼过对方。
孙言重见状,忽地站起身来出言道:“表哥,你没事吧?”
肖九拙诧异地回过头去这才瞧见了孙言重,颤声道:“表……表妹,你怎么在这里?”
肖九拙知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不能太过放肆,方才只敢用了三分力道去接招,是以才没敌过。却被孙言重误以为自己吃亏,这才忽然出声关切。
肖雅君见自己丈夫去瞧那孙言重,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就甩在了肖九拙的脸上:“你却还敢看那贱人!”
“混账,你敢骂我师父!”长川派的弟子顿时怒不可遏,抽出峨眉刺就摆开架势指着肖雅君的面门骂道。
众人被这一幕弄得呆在了那里,想不到这两家还是仇敌。不禁都放松下来,想要看他们的好戏。
孙言重见肖九拙被打,也顾不上被骂贱人之辱,回嘴道:“你这人忒不守妇道,却连丈夫也打!”
肖雅君冷冷道:“我自己的丈夫,想要如何都是我们的家务事,却与你一个表亲外家什么干系?”
“你……”孙言重顿时语塞,肖雅君一下话,将他们一家与自己翟得干干净净,摆明了要让自己无话可说。
肖九拙见两人针锋相对,连忙出面做和事老:“都是一家人,何必伤了和气呢?”
“你在说什么浑话?我才不与她是一家人,你别忘了,你姓肖她姓孙,与你也不是一家人!”肖雅君怒斥道。
肖令见他们二人又吵起来,连忙抬头劝阻道:“爹、娘,别再吵了,那人是谁啊?”
肖九拙见儿子突发此问,不由觉得万分尴尬,回答道:“那是你表姑,是咱自己家人。”
肖令天真烂漫,听是表姑连忙撒开了母亲的手朝孙言重那里跑去,口中笑嘻嘻道:“表姑好,我叫肖令。”
孙言重怔了一怔,面色微软陪了一个浅笑,伸手要去摸肖令的脑袋。那肖雅君见了,猛地妒忌心起,冲上前去一把就将肖令拉到了自己身边。口中骂道:“有什么事情冲我来,休要碰我儿子!”
可孙言重哪有半分恶意,肖雅君这一番不分青红皂白的话,直教她又惊又怒。口中叱责道:“我只不过要与他示好,难不成当我还会与小孩子动手吗?却用你那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哼,你却连人家丈夫也惦记,谁知又会不会惦记人家儿子!”肖雅君冷笑道。
肖九拙见妻子越说越离谱,连忙上去低声劝道:“那都是陈年往事了,你却还提这做什么?”
可肖雅君却还不依不饶,仍喋喋不休说着:“我们本就有婚约在身,明媒正礼嫁娶,她横插一脚,可不就是要抢人丈夫?”
“你还真是恬不知耻,我与表哥青梅竹马相识之久,远在你之前。若不是仗着那老不死的鹤仙老祖强订婚约,却以为有人愿意娶你这恶毒婆娘吗?”孙言重再不委曲求全,那积淤了十多年的怨愤,如今一口气全泄了个痛快。
肖雅君本就脾气刚烈,孙言重这一番话还正好戳中了她的软肋,新仇加上旧恨之下,顿时在心头激起千层浪来。口中怒喝一声,就飞身上前要与孙言重搏命。
肖九拙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急忙从身后死死抱住妻子,口中软言劝道:“此处却不是在自己家,不要乱来!”
“她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妖人打死了算逑,你却替那小贱人说话!”肖雅君奋力挣脱,但武功与丈夫实在相去甚远,全然徒劳无用。
但孙言重那边一听到这肖雅君骂自己是妖人,已然怒到极点,手中峨眉双刺抽出,就已经奔杀过来。
肖九拙不得已之下,只能一把甩开妻子,上去用手握住了孙言重的峨眉刺:“表妹,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呀!”
“你瞧她说的哪一句是人话?快让开!”孙言重一点也不给肖九拙面子,一脚踹在他的身侧,又要攻向肖雅君。
肖九拙掌力飚发电至,打向孙言重肩头,但眼看就要击中又连忙缩手。孙言重见了,心头一颤,暗暗一喜,更加肆无忌惮朝着肖雅君打去。
但肖九拙身形之快,狄秋早已经目睹过,孙言重刚踏了一步,便被肖九拙抓住肩头反掼回来。可还未等他说话,孙言重刷刷两刺,划过肖九拙的头顶,险些打散了发髻,俨然是动真格了。
肖九拙身体微晃,急忙闪到一侧,情急之下只得又抱住孙言重的腰部。孙言重数十年来从未与人肌肤相亲,咋一下被人抱住,顿时窘迫难抑,脸红到了耳根。口中喝道:“快撒手!”
肖雅君回首见到自己丈夫抱着孙言重,却比脸上捱了两耳光还难受,也跟着大喊道:“你这混账,却在做什么?还不快撒手!”
肖九拙大惊之下,才发现自己这举止确实不妥,急忙松开手去。这一下,孙言重见没人再阻拦,便抢着攻向肖雅君。两人此刻都怀着巨大的妒恨,全然顾不上这是在人家的地方,瞬间便拼杀在了一起。
肖雅君虽武功不如丈夫,可毕竟是鹤仙老祖的亲生女儿,从小耳濡目染之下武功着实不容小觑。一出手便用那鹤仙派的独门绝技别若惊鸿,招数翩翩,华丽炫目,端的十分厉害。
而孙言重那对峨眉刺也非等闲,不仅在其上磨磋数十载,还自创那四象八卦阵。自那浮云寺惨败之后,更颇有进益。两人一接招之下,顿时斗得难解难分。
旁人见得这哪里是比武,却分明都要取彼此性命。方才出掌要打肖雅君那人,不禁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若不是肖九拙替这疯婆娘挡了一掌,自己要与她真打起来,非捞不着好不可。
肖九拙见两人越打越凶,再不制止恐要两败俱伤。连忙飞身横在两人中间,肖雅君与孙言重都没想到他会这样做。手中正使力全发,压根来不及撤手,一掌一刺皆击中了肖九拙的身子。
肖九拙身上吃痛,不禁哀嚎一声滚落在地上。肖令吓得大叫起来,连忙跑近了叫道:“爹!”
肖雅君一把扶住丈夫的身子,却见被孙言重刺中的地方已然鲜血直流,赶紧撤下衣袖帮忙按住。一旁的孙言重也被弄得手足无措,连忙蹲下身子道:“表哥你这又是何苦呢……”
“滚开,不要碰我丈夫!”肖雅君怒喝一声,要孙言重不要靠近。又急忙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塞入肖九拙的口中,抚着他的背顺了下去。
孙言重见状心头一酸,默默地站起身来,不愿再看肖九拙一眼。可临要回去,却听得肖九拙低声道:“表妹,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怪就都怪我好了,不要迁怒于雅君。”
听到此处,孙言重一切都明白了,一颗心随着肖九拙的话,已然彻底死去。但她端的没用再回头去说什么,只是冷着脸回到了席上,斟了一杯酒仰着脖子灌了下去。
云眠霞见孙言重一脸落寞,不由地叹了一声:“怪不得她终生不嫁,也要求她的弟子同她一样,原来竟有这般故事。”
“江湖儿女江湖情,却也难为她这样。”狄秋也唏嘘道。
而这时候,这飞鹰堡的主人庞鹰姗姗来迟,刚好赶上这场闹剧收场。原来丁树生生怕这局面控制不住,不知什么时候偷偷从神鹰殿溜出去请庞鹰了。
见到受伤的肖九拙,庞鹰露出一丝惊讶,才知丁树生汇报的不假。连忙走上前去慰问:“肖大侠可还好吗?”
“不打紧,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肖九拙惨笑一声,那孙言重的峨眉刺倒是小事,主要是妻子那一掌端的厉害,已经教他受了内伤。
庞鹰眼看肖九拙面色发白,明明伤重口中却还道无碍,倒是硬气的好汉,连忙取了金疮药出来递了过去:“虽是小伤,却还需谨慎些处理,莫要留下遗症。”
肖雅君抬头看了庞鹰一眼,默默收下了金疮药,倒也没直接用,而是收入了怀里。庞鹰见状,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狠狠地瞪了庞隼一眼。似乎是在说他却连这点事都料理不好,实在有负自己信任。
庞隼自知是他没用,惭愧地低下头去。待到大哥回身入席,这才回首剜了丁树生一眼,暗道他多事,却请了自己大哥这时候过来。
众人见主家到场,也纷纷入席落座,倒是没有一人提及方才的事情。想来当是都觉得那确实都是人家家务事,自己多嘴不得。
狄秋细细瞧着庞鹰,见他与庞隼面目相似,只是身形要魁梧一些。项上兽骨端的最多,细细一数足有一十二颗。这两人虽一母同胞,但气势全然不同。一个轻浮莽撞,另一个却威严沉稳。
只听庞鹰言道:“诸位在神鹰殿久候,手下人多有怠慢,庞某在这里先向大家赔罪了。”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也跟着喝了一杯酒道:“庞堡主言重了,多等一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庞鹰又续道:“此番我飞鹰堡召开正教大典说来有些自以为是,但想来即便我不召开,便也有其他英雄好汉愿冒这个大不韪。庞某考虑到我飞鹰堡地处偏僻,不会有人犯扰,正是召开这正教大典的好去处,所以才厚着脸皮让大家不远千里跑这一趟。”
说到此处,孙言重连忙打断道:“庞堡主过谦了,这飞鹰堡确实是远了些,但称得上是绝佳的密谋之所。在此召开正教大典,大家自然没有话说。”
庞鹰见孙言重认可,频频点头:“既然这样,那庞某废话也不多说,便开门见山了。想必诸位这些日来,对江湖上的事情也多有耳闻。前有雷火石重新临世,后有机关城被人付之一炬。如今这江湖上群雄并起,骚动不止,多番势力混杂其中明争暗斗,实为这几十年来最糟糕的时候。但追根究底,这一切却都还要从一个叫狄秋的小子说起。”
“狄秋?他却还活在这世上吗?我却听说这人已经被雷劈死了。”席间有一邋遢大汉,满头油发,虬曲打结,乱糟糟地散在额间。一柄铁戟斜靠在桌上,散发着点点寒芒。口中瓮声瓮气地冲庞鹰说道。
庞鹰看了那人一眼,抱拳应道:“仇大侠有所不知,那狄秋虽死,但其遗祸却从未止歇。据我所知,浮云寺的了生大师就因他而死。”
“什么!了生大师他……直娘贼!我仇困龙早已仰慕了生大师许久,却还未曾见过一面,想不到却已经……”仇困龙唉叹了一声,一拳重重砸在了案几之上。
狄秋听两人提及了生大师,不禁暗道:若非为了自己,了生大师也不会生遭不测,紧接着便惭愧地低下了脑袋。
身旁的云眠霞见状,用肘部抵了抵狄秋的侧腹低声道:“这铁戟仇困龙就季先生所说的,去年在奇兵会上连败八名好汉的那人吗?”
狄秋经云眠霞这一提醒这才回忆起来,连忙朝仇困龙看去,心中不禁有些疑惑,这正教大典不知究竟主旨为何?既有肖九拙三人,亦有孙言重与仇困龙出席,实在令人难以索解。
还见庞鹰,也是叹了一口气:“说来,我红丸国建国数百余年,天临教一直是我国正教。虽我辈江湖子弟不受这教条约束行止自由,但天临教为百姓谋福祉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便是不与其同道,却也互相尊敬互相帮衬。但这几年却忽地起了变化,一个神秘的新教在红丸国内无端而起,似有分庭抗礼之态。”
“庞堡主说的可是那神临教吗?”仇困龙问道。
庞鹰阴沉着脸微微颔首:“就是这神临教不错。要说,这新生一个教派倒也无可厚非,只要其不为邪魔外道,也就由他了。毕竟我辈开宗立派,何尝不是聚集多人。但蹊跷的是,这神临教不同于其他门派。端的没有一人是为天下苍生着想,反倒是肆意扩大教中人数,刻意与这天临教为敌。其中图谋,却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
“庞堡主说的这些我亦有耳闻,家师也是这般告诉我说,这神临教意有不轨,所以才让我重新涉足江湖,以勘其内因。”肖九拙喘着粗气道。
狄秋一听此言,忍不住轻“咦”了一声,那梅崇祖端的也属鹤仙派,却是万窟山之流,难道他却不是吗?
但瞧肖九拙言辞恳切,倒不像有假。一团疑云顿时笼罩在狄秋的心头,暗道:看来此事绝非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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