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秋五人落在那深洞之中,宁俊涛口中惨呼,空中手舞足蹈,试图抓些什么物什来借力缓冲。可这洞壁上光滑无比,只道这遭必然摔死不可。
“哎哟!”却听钱金虎惨叫了一声,跌到了底部,身子被重重一砸,溅起一滩水花,这洞穴的底部竟是一块池塘!
众人先后落在水中,呛了几口,云眠霞急忙要去找昏迷的狄秋,可自己却不会游水,扑腾了几下,险些沉了下去。
好在宁俊涛几人都是中原人士,自幼就学会了游水的技能,连忙在水中抢出狄秋与云眠霞两人,拖上岸来。
“这却吓死我了,想不到这密道下面竟然是池塘。”钱金狮捂着胸口,兀自惊魂未定。
宁俊涛喘着粗气道:“可也得亏了是这片池塘,否则我们这么高摔下来,非粉身碎骨不可。”
众人回望上头,仍不住地有石块、碎木带着火掉落下来,心中皆长出了一口气,找了一处干燥的地方坐了下来。一时间心灰意懒,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但坐未多久,狄秋却忽地咳嗽起来,众人以为他是呛了水要吐,连忙上去查看。只见狄秋幽幽醒转过来,口中呢喃道:“我们这是在哪里?”
众人听到狄秋恢复了神智,纷纷松了一口气,连那被云眠霞一起带下来的鹰也非到了身旁,不住地扇动着翅膀,发出悠扬的啼叫。
“怎么连你也来了?”狄秋挤出一个笑容,在老鹰的头上摸了摸。
一旁的云眠霞却忍不住气道:“你就晓得这老鹰,却不知我是最关心你的。”说着,在狄秋胸口重重擂了一拳。
狄秋假装吃痛,看了一眼众人:“此处怎么这么黑,我们还在飞鹰堡吗?”
“可以说算也可以说不算吧,此处确实在飞鹰堡底下。但飞鹰堡被王盘山那狗贼付之一炬,也算不得存在了。”宁俊涛道。
狄秋一听飞鹰堡被烧毁,整个人都惊地坐了起来:“你说王盘山?我不是点了他的穴道吗?怎么会……”
“别提了,你吃了那解药不久,就忽然昏厥了过去。那孙言重一流又乘机要对你发难。”钱金虎缓缓解释道,“当时,大家的注意力全在你的身上却忘了关注王盘山的动向。竟被他用火折子偷偷引燃了神鹰殿中的尸体。再加上,他带来的那些人,怀里都藏着炸药,这一遇明火,就骤然爆炸开来。”
狄秋听着钱金虎的叙述,慢慢捏紧了拳头。王盘山这厮不仅残害庞鹰两兄弟,还将这飞鹰堡都毁去,实在罪恶难恕。只可惜,自己忘了将那朱雀鸾羽翎抢回来,却让庞鹰也白死了。
末了,又问道:“那我们现在身在何处?”
“我们被逼入庞鹰的房间后,受这老鹰的帮助,发现地板下面有条密道,这里便是密道的最下方。”钱金虎续道,“若是没猜错的话,之前庞隼在庞鹰耳边说的那几句话,便是指的这条可以逃出去的暗道了。”
听到此处,狄秋点了点头。这也难怪庞鹰在听了庞隼的三言两语之后,就果决地砍断了那铁索桥,原来他们自有逃出去法子还没有与大家说明。
“我们现在怎么办?”宁俊涛道,“这里虽说有出路不假,但也太黑了些,要寻得路出去可不容易。”
狄秋思虑了一阵后道:“既然庞鹰会修造这处密道,那自然考虑到这个问题,我们且找一找,说不定会发现灯盏。”说着,撑起身子,活动了一番,那解药的毒性已经散得七七八八,好在自己没有服用过多,这时已经可以自由行动。
几人听罢,各自摸出怀中的火折子,有几个已经湿透了没法再用,只有钱金狮的还能勉强点着。大家寻觅了一阵,果真不如狄秋所料,发现了一处灯盏,连忙用火折子给引燃了起来。
那老鹰见火光扑出,显得十分警觉,立马飞到了高处不愿意下来,想必是对方才的大火还有阴影。直到狄秋连吹了几个呼哨,这才十分不情愿地落在他的肩上,用翅膀盖住了脑袋,一副小鸟依人的可爱模样。
众人连点了几个灯盏以后,在附近又寻到一个蛛网陈结的火把,上头还有未干透的煤油。想必,是许久之前庞鹰走这条道时留下的,倒也给大家提供了方便。
“此处也不知与王盘山进入飞鹰堡的通道是否相连,若是互通的话,却还不一定能走。”狄秋忍不住忧虑道,“希望肖大侠他们安然无恙便好,若是强追那王盘山去,只怕……”
云眠霞一听狄秋提那肖九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却还提他,你当时昏迷过去,我央求他救你,却连正眼都不瞧我。要我说,最好就都死在那王盘山手中好了。”
“肖大侠毕竟与孙言重是亲戚,他们同仇敌忾也是情理之中。”狄秋坦然道,“迟早有一天,我会将这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还我自己一个清白。”
“清白?狄公子你却说笑了。”钱金虎自钱金豹死后难得露出笑容来。
狄秋不解道:“怎么?金虎兄却觉得我做不到吗?”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要还你清白却比那登天还难。”钱金虎直言不讳道,“只要雷火石一天在你手上,那就永远不会有人认为你是清白的。哪怕杀害长川派与碧云宗弟子的凶手就站在他们面前认罪,你当他们会就此罢休,不再来找你麻烦吗?”
狄秋听罢也是莞尔:“那便不是我的问题了,我却浑身的麻烦,又何怕多那一两人来找呢?”
众人举着火把行进不远,鼻间忽然闻到一股酸腐之气,不禁皱其了眉头。但那狄秋肩上的老鹰却是忽然兴奋地啼叫起来,这腐肉正是他爱吃的,只当狄秋要犒赏自己。
狄秋见状,连忙摸了摸老鹰的腹部,才让他安静下来,接着便瞧见眼前是一个方形的大厅。里头正陈列着一个端正的木架,架上有几条细小的铁链。链子头部是一个极小的铁环,共有一对。旁边几个木桶,里头漆黑一片,散发着恶心的腥臭,也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尸骸。
“这定是庞鹰熬鹰的地方了。”宁俊涛指着那架子,出言道。
狄秋凑近了一看,心中不禁感慨:这地方哪里是人待的,要熬这一头鹰,却不知要费多大工夫与心力。
“鹰儿,你饿了便去享用吧,这番辛苦你了。”云眠霞倒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只顾自冲狄秋的鹰发号施令道。
那老鹰先是不睬她,而是冲狄秋耳边低低叫唤了两声,像是在征求他的同意。狄秋见状,只好挥了挥手,让他去了。
云眠霞见这老鹰只听狄秋的话,心中满是醋意,忽然一个鬼点子蹿上心头,连忙冲狄秋道:“你降服了这老鹰这么久,却还没给他取个名字呢。”
“名字?这我倒没考虑过。”
“我倒是有个,叫小雨怎么样?”云眠霞笑嘻嘻地说。
狄秋倒是无所谓这老鹰的名字,便直接答应下来:“可以是可以,只是为什么取这个名字,却有什么含义吗?”
“那自然有了,我叫云眠霞,我既然是云,而他是雨,这雨总是在云下边,也算是我压他一头了。”云眠霞调皮道。
众人一听,皆忍不住哈哈大笑,直夸她机灵。但小雨听了,却十分不满,放下口中的腐肉不吃,竟飞了起来。似在说,我现在在天上,你在地下,我才压你一头才是。
狄秋五人,穿过熬鹰之处不久,眼看前方只有一条向下去的狭窄通道。若是没有猜错,这条通道的尽头应该就在飞鹰崖之外。可就当狄秋几人要顺序通过的时候,小雨却忽然长鸣一声,急急叫住了他们。
“小雨,怎么了?这里才是出去的路,你快些下来。”狄秋连忙喊了几声,但见小雨没有下来的意思,这才意识到,他始终是畜生,便是再同人性,也听不懂人话。便又吹了几声呼哨,可小雨却始终盘旋在上头,不愿意下来。
钱金虎见状,发现事情有些不对,抬头朝着小雨不住盘旋的地方望去,却瞧见了惊人的一幕,连忙冲狄秋道:“狄公子,你看你墙壁上写着什么。”
狄秋不明所以,高举了火把看去,只见那墙上刻着:“朱雀既出,北斗星动。天上流火,生灵涂炭”一十六个小字。
“这……这不是庞鹰死前说的话吗?”云眠霞惊道。
狄秋吞了一口唾沫,原来小雨是要告诉自己这墙上有东西,这才不愿离去,倒是自己错过他了。可庞鹰临死前故意念出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事关那朱雀鸾羽翎的秘密不成?
想到此处,狄秋连忙道:“大家快找找看,这墙壁上还有没有别的字。”
众人闻言,连忙四散开来,在墙上寻找其他线索。不多时,钱金虎便喊道:“我这里有发现。”
“我这里也有。”
“还有我。”
几乎同时,大家都在墙上发现了字迹。他们这一路走来一直在寻出路,全然没有关注四周情况,这时才觉察到自己竟然错过了如此多的信息。
这字从墙壁的右边直写到左边的尽头,叙说着一段古老往事:“天临教主封步寒与机关始祖渠良,共辅红丸皇帝姜太守建国。遗镇国异宝,唯朱雀鸾羽翎、北斗千芒针与流星火雨箭。分藏夺云千丈处、毒虫万嗜中、百花缤纷间。非良善之辈,不可共取之。谨后人牢记,朱雀既出,北斗星动。天上流火,生灵涂炭!”
“北斗千芒针,流星火雨箭……想不到除了这朱雀鸾羽翎外,还有另外两样异宝的存在。”狄秋默默念叨着。
众人一时间都看入了迷,末了云眠霞忽然提了一句:“你们看,这上头所述夺云万丈处,想必指的应该就是这飞鹰崖了。只是不知,那后两者所述的毒虫万嗜中与百花缤纷间又是在哪里。”
言及至此,一旁的钱金狮认真思忖了一番,旋即便指着那墙道:“云姑娘,你不说还好,这一说我倒是有所发现。你瞧,这流星火雨箭端的却和朱谦所用的那杀器恰好是同一个名哩。”
“还真是……”钱金虎道,“咦?你还别说,这朱谦偏偏就是这百花谷的少谷主,与这‘百花缤纷间’的论述却也合上了。难不成,他所用的流星火雨箭,就是这当年封步寒与渠良留下的那样?”
钱金虎的这番猜测不可谓不胆大,但众人想了一想,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两者之间的特征确实十分吻合。唯一点难以解释的是,当初封步寒与渠良何以会选择百花谷,作为藏纳流星火雨箭的地点。
且不论百花谷乃江湖门派,毫无资格一说。单是先前朱谦的残忍之举而言,便就能断定,封步寒与渠良绝不会将此异宝交给有如此品性朱氏一家掌管。于是,几人便就这事究竟是巧合还是真相开始了争论。
然则,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却是谁都说服不了谁,便都去拉了狄秋要教他做个分辨。
谁知,狄秋这时却是盯着那壁上开头的“渠良”二字愣愣出神,不停地思考着这位机关始祖究竟是何许人也。
狄秋在这段时间的经历中,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渠良这个名字。从黑白无常两人,到蒋涉猎,再到沈独邪,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提及过。甚至于后面二人还表明过,要想办法杀掉这渠良的意象。可如今看来,这渠良端的与封步寒活在同一个时代,应当早已是一具骷髅才对。却有什么理由,教他们要去寻一个死人的麻烦呢?
而正当狄秋陷入沉思之际,一旁的云眠霞却抵了抵他的腰间,将其拉回了现实:“却别看了,这里就这么几个字,就算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那王盘山在夺了朱雀鸾羽翎后,肯定会去找其他两样,我们再碰见他也是迟早的事。到时候,真相不就一清二楚了?”说罢,还朝钱金虎递去一个挑衅的眼神。暗示他这事等以后再做分晓。
“嗯……说的也是,如今也只能存希望于他能慢些才好,要是真像这壁上所言,集齐这三样东西,会惹得生灵涂炭,可就麻烦大了。”狄秋不禁叹了一声。说罢,便带着众人还有小雨从那狭小的通道穿过。
五人一鹰,沿着下行的道路直走了一刻钟,好不容易闻到了风声。此时,手中的火把也燃尽了,只得丢在了道中。好在不远处就是出口,几人又重新见到了天空。而此时,天已然擦黑,那璀璨的星辰挂在天上,正俯视着他们,如同万物草芥,没有丝毫两样。
宁俊涛忍不住裹紧了衣服:“好冷啊,此地竟比戈壁滩上还要冷,这地都结了霜了。”
“宁老爷,您先把那大彪皮披在身上御寒吧,此地不像南方,我们要走的路只怕还远着呢。”狄秋道。
然而,宁俊涛却瞧了一眼云眠霞,没有去动那大彪皮:“云娘伤重未愈,还是让她披吧,我却还耐得住。”
“宁老爷,您就别推辞了,我自小在这北境长大,早就习惯了,却没有你想的那么娇弱。”可云眠霞刚说完这话,就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狄秋无奈,只好将自己的寒衣脱下,挂在了她的肩上:“你们俩都别客气了,宁老爷穿那大彪皮,云娘就穿我的。要说耐寒,我却比你们都要在行。”
“可是,你毒都还没全解……”云眠霞兀自关心狄秋,只想着推脱。
但狄秋把寒衣在她身上一按,用毋庸置疑的语气道:“我说解了,便就解了,你休要再找借口。待你伤好了,再给我穿,到时候瞧你还舍不舍得这暖和劲。”
“哼,你这臭阿和,不仅人臭,衣服那也是臭的,谁要稀罕这寒衣了。”云眠霞嘴上不满,但心里却十分甜蜜,“等到我伤好了,就把你这臭衣服拿去烧了,让你没衣服穿。”
钱金虎与钱金狮两人看着他们斗嘴,都摇了摇头。此间就他们两人身上既没有中毒也没有受伤,但奈何内功薄弱,即使是穿着寒衣也冷得不行。可又有谁愿意就这么认怂呢?只好裹紧了衣服催促道:“还是快些上路吧。”
这荒瘠冰原上,冷风尖利如刀,地上寸草不生,处处结着寒霜,一不留神就会滑倒。几人艰难行进,一言不发。只有小雨在天空自由飞翔,偶尔抓得一只沙鼠,便飞回来向狄秋几人炫耀。
但也好在有这小雨在,几人才不会被饿死。那沙鼠滋味虽然不甚美味,可在这天寒地冻之下,却也是极为难得了。
这一路下来直行了十多里,云眠霞便已然支撑不住。唇色泛白,双目难睁,几乎就要昏睡过去。
狄秋无法,只得输送真气过去,让她保持清醒,但这却也不是长久之计。这伤势一日不愈,那便越发麻烦,就算日后恢复,只怕也会留下隐疾。
但这荒瘠冰原遥遥百里,连个容身之处却也没有。几人兀自行进着,身上还保存着些许热力,若是停下为云眠霞疗伤,非冻僵了不可。
但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云眠霞终究支撑不住倒了下去。想到在此时此地,就算脚下生风,只怕也背她不到大夫的去处。
狄秋只好将云眠霞面对面地抱在一起,一边行进,一边用手不断输送真气到她体内,希望能多撑一刻是一刻。
殊不知,这真正的危险才刚刚来临。这荒瘠冰原上天象无常,偏在这时落起了大雪。使得原本就举步艰难的众人,更加难以行进。
狄秋只得将老五送的酒取出,让众人各自喝了几口取暖。接着便拉了大家坐下,各自手拉着手,将真气均匀地分散出去。
钱金虎见此,一脸的担忧:“狄公子,这样做只怕是饮鸩止渴,若是你的内力全部失去。只怕到时候……”
“有没有那个时候,却已经不知道了,眼下撑过这大雪天,我们才能提以后。”狄秋叹道,“只愿老天庇佑,让我们度过此劫吧。”
狄秋望着怀中已然沉睡的云眠霞,轻轻捋了捋她的发梢,再不说话。只由得漫天飞雪,渐渐将几人堆成了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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