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狄秋思索间,花伶人忽然问道:“恩公,方才却还没来得及问。此行怎不见那身边那两位姑娘一同前来?反倒换了一个朋友?”说着,便朝宁勋努了努嘴。
“唔……”狄秋方才只顾着一味追问,却忘了宁勋还在身旁,这时间花伶人发问,才想起来介绍道,“这位是宁勋,是我生死与共的好友,花兄可若信我一般信他。只花兄惦记的栾姑娘她们……”
话至尾处,狄秋念及冰雪儿两人如今的处境,不禁深深地一叹,陷入了极大的焦虑。
花伶人见其面色担忧,亦急人所急,忙追问道:“那两位姑娘可是出了什么状况?”
“确实如此。”狄秋肯定道,“百花谷一行时,她们为梁闻博所擒。方才,我于其口中得知,栾姑娘她们此时已经被交于严询之手。只不知她们如今被关押在何处,又是否还……”
就当狄秋几乎要将“活着”二字脱口而出之际,却又吓得咽了回去。旋即,惶惑地看向花伶人道:“花兄,不知你们到此地这么久,可曾有人见过她二人的踪迹么?”
“这……其实我们也才刚至没有多久。”花伶人道,“不过恩公也不用着急,那两位姑娘形容肖似,十分惹眼。待会儿我去寻眼线查问一番,定会有消息的。”
狄秋只是一叹,暗想如今皆用心在救人之事上,如何会关注这些。但还是感于花伶人的心意,也是微微抱拳谢礼。
话说当口,三人已经行至一处木屋前头,花伶人勒马止步,道:“大家都在那里聚集,恩公要来听听我们计划么?”
“那是自然。”狄秋道。
“好。”花伶人暗松了一口气,“只待会还要委屈恩公,再装一次我的师弟了。”
“无妨。”狄秋朝宁勋看了一眼道,“宁勋,若是有人问起身份,你也说是花兄的师弟就是了。”
说罢,便快步赶上,跟在花伶人身后下了马。而待进了屋中,却见昔日林中所见,梁世荣、方吟笛、郭少春一众皆在其中。
三人进来时,郭少春正扯着嗓子与梁世荣争论不休。等到发觉花伶人归来,梁世荣这才连忙收敛,迎了上来道:“花少侠,我家帮主如何说法,究竟愿是不愿?”
花伶人摇了摇头,指着狄秋道:“贵帮帮主几乎将我师弟毙于铁肘营中,后又复派兵追了我们一路,你说他是愿是不愿?”
“这……”梁世荣闻言心惊,连忙摆手道,“不可能!我家帮主怎会黑白不分,真为那荣华富贵迷了眼睛?让我去找他说话,不就不信真如你所言那般……”
说着,梁世荣便着急推开面前几人就要出门。
可才动了身子,花伶人便一把将其肩膀按住。呵斥道:“少乱来!你这一去,到底是你劝他与我们共同举旗,还是让他劝你归降天临教了?”
“我……”梁世荣懊恼地直拍脑门道,“定是误会了,误会了呀……”
众人见他如此模样,亦是叹息不迭。而方吟笛则是威胁道:“我知你心意,但此间事在紧要之节,容不得有半点差错。你若本本分分帮着我们救人,事后也没人会论说你们铁肘帮的不是。但倘若起了异心,就别怪我们兄弟门派,不念昔日之谊了!”说罢,一拍桌案,向身旁弟子使了一个眼色。旋即,几个硬点子好手,瞬间便抽出了兵刃,将门口堵住。
梁世荣抽身不得,顿时泄气当场。只颓丧着脑袋,重新寻座软瘫了下来。口中却还兀自喃喃念声:“不该啊……不该啊……”
面对如此之景,花伶人亦露不忍之色。但仍是不得不冲方吟笛道:“方掌门,待会儿行事,还望你多关照梁兄了。我怕他心乱,出了什么差错。”
“那是自然。”方吟笛应声道,旋即又朝桌上一张纸指道,“只不过,这人力而为倒不是首要。眼下,我们却另有一个麻烦待要解决。”
狄秋凑近瞧去,只见那纸上是一副地图。上头道路、丛林、湖泊皆十分详尽。而在最中央,则是一座一十三层的高塔。
此间,也不用方吟笛解释,狄秋便已明白,这图上之塔,便是褚善念所言,关押着各大派亲眷好友的通天塔了。
遂道:“敢问,方掌门所烦恼的,便是如何进入这座通天塔救人吧?”
“唔……正是。”方吟笛对狄秋的消息灵通颇有些意外,但尤认真介绍道,“此塔通天塔,乃天临教初代教主封步寒所建。上下总共一十三层,高逾百米。不仅周围防守严密,蚊蝇难入,在其塔顶之上还伏有封塔石机关,一旦触发便会封闭通天塔所有出口。”
说着,方吟笛又指向每一层塔的窗口道:“除此之外,这每一层上的窗口,都伏有奇门机关,与歹毒暗器。不论以轻功跃上,还是钩索攀登。但凡触动,便绝无还生的可能。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说咱们救人之难,不在人力而为。毕竟,再多的人,却也只是血肉之躯。无论如何也不能以命做梯,强登这通天塔去救人。更遑论,在救人得手之后,又如何全身而退了。”
“那人员已经查明了么?”狄秋道,“诸位的亲友果真被关在此处?”
方吟笛点头道:“这通天塔是为天临教圣地所在,向来防守就十分严密。但除了天临教的教主之外,无人有资格踏足其中半步。而我们从派出的探子口中得知,每一日里都有百人分量的食物送入这通天塔中。除非里头养了什么巨腹海胃怪兽,否则绝吃不了那么多。所以,我们断定人定就关在其中。”
“唔……”狄秋闻言不禁一怔,没有想到严询为了掌控东临十二派,竟不谨慎至此。复又道,“那方掌门可清楚,那些守卫通天塔的人中,是否夹有咱们已经联络上的各大派弟兄?若是能够让他们行通方便,说不定……”
正当狄秋论述自己办法之际,郭少春冷不丁地笑将起来道:“儿戏之言!通天塔中既然关的既是我们的亲友家眷,严询又岂会容得咱们中人去守?岂不闻监守自盗之故事!”
“郭少春!”但闻郭少春之讥讽,一旁的宁勋顿时忍不住斥道:“大家在此群策群力,皆是在为救人想办法。你却只会刻薄挤兑,算什么意思!”
“我?”郭少春抬眼看向宁勋这副陌生面孔,反唇相讥道,“好歹,褚善念那张欠条,也是由我冒险骗来的。你又是个什么角色,敢论说我的不是?”
宁勋涨得脸色通红,怒道:“你也晓得自己是骗,谁又知道你除了骗褚善念,又有没有骗我们了。横竖,这通天塔里也没有你的亲眷好友,保不齐你在背后作阴阳文章!”
“哼!竖子不可理喻。”郭少春闻言,脸色骤变,哼声道,“我玉盘堂之名之所以能够冠绝整个红丸国,凭的就是信义二字。若非如此,你当我郭少春何以跻身东临十二派之列!”
郭少春虽然蝇营狗苟,无利不起早。但身为人中之精,其中利弊相关,他再是清楚不过。倘若今日不助昔日友派一臂之力,待到他日消息传出,致使玉盘堂名声扫地。商道之上,哪里还有其一席之地?
可宁勋对他初见映像极差,如今尤是停留在褚善念营中所闻诸事的阴影之下,无法挥散心头偏见。遂又是啐了一声,揣了一肚子脏话就要骂声。
方吟笛瞧他火气如此之大,再要多言只怕要激起同室操戈。忙喝止道:“够了!两位都是来共商对策的,如今事情还未见分晓,怎自己先吵其来了!”
“方掌门说的不错,解决眼前的困难,才最是要紧。”花伶人亦出声安抚,“如今,其他门派已经皆有表态,我们需抓紧时机想出对策才是。”
郭少春兀自还在为宁勋方才的冒犯耿耿于怀,这时几乎什么也听不进去,只冷笑道:“对策!对策!说的不只是应对之策,亦是对成之策。若无十足把握,便是想出来,又能对得了什么?”
“郭堂主稍安勿躁,正所谓事在人为。在此济济一堂的英雄豪杰,却还怕想不出一个万全之计么?”方吟笛怕他还要着恼,只能勉力安抚。
郭少春烦躁地摆了摆手:“我非是想要泼大家冷水,只诸位可曾想过,就算我们寻得办法能进入通天塔,却又如何能带了人轻易离开?”
“此话怎讲?既然进得去,自然也离得开啊!”梁世荣怪道。
见众人不解地望着自己,郭少春面露不不忍之色,敲着桌子冲方吟笛道:“诸位!严询既是关押,又怎会不在大家的亲友身上施加禁锢?到时候,所有人或被锁、被拷、被捆、被绑,百无一类。我们就算进得去,如何又能在短时间内处理掉这些麻烦?”
“我还当你要说什么!”梁世荣不满道,“你们未劫过囚,我可劫过!端的哪有那么复杂。到时候,用刀剑砍断了就是,”
“呵!话说得轻巧,但此事哪有劫囚那般容易。”郭少春恼道,“他严询既不惜将天临教的圣地作为关押之所,又岂会在枷具上便宜用轻?我郭某也不以“一定”之言而论,但万一有无刀剑能分断、毁坏之锁链镣铐,你当如何处置?”
话说当口,众人皆是骇然,显然未在郭少春之前想到此节。就连方才一味怀疑其忠诚的宁勋也陷入了沉思,暗想:若真有这种可能,还真若其所言难以应对。
凝思苦想之下,木屋中难得落得一片沉默。直等了好一会儿,这才听梁世荣提议道:“对了!我听闻长青山,却有一柄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倘若能够取来一用,当是无论什么禁锢也能轻而易举破开。此非眼下最佳的解困之道么?”
“这……”方吟笛见梁世荣提到自己门中的镇山至宝,不禁一愕,脸上现出了为难之色,一时间竟答不上话来。
众人见他面色犹豫,纷纷皱起眉头。暗想:既有此等宝物,何以藏头缩尾,不见他主动提起,反倒是教梁世荣先开了口。
郭少春虽感念方吟笛方才为自己说话,但见如此情形,也不由地露出不悦,道:“方掌门,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如今,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别说是一件兵器,就算是教诸位献出项上人头也没带眨眼的。何以,你还暗中藏私,不愿倾力相助?难不成,却以为此举旗事败之后,你这柄神兵还能保全得了么?”
“唉……”方吟笛闻此厉言,环顾向众人,却也不以为忤。只是温温吞吞道,“宋某岂不知此事若败,我整个长青山都将荡然无存,何止于一件兵器呢?可那……”
梁世荣最烦人说话支支吾吾,顿时火气上扬,直骂道:“还有什么这那的,不过是借你兵器一用,又不是占了不还。就算你真放心不过,怕我们贪你门中至宝。大不了到时候你亲自掌握,总不至于还能被我们硬抢了去吧?”
梁世荣素来心直口快,说话冲人,教人听了十分不适,但不得不说方才所言句句在理。
花伶人虽然也心存不悦,但只怕又起争执,遂连忙劝道:“梁兄唐突了。我想,方掌门定是没想到会遇上今日这般难题,所以未将那柄神兵带在身上。否则,又怎会不拿出来解这燃眉之急呢?”
“那就回去取啊!长青山很远么?”梁世荣显然没听出花伶人做和事佬的意图,只没头没脑地跟了一句。
方吟笛面色尴尬,尤其惭愧花伶人为自己解围。但见事情被拱到如此地步,却也不得不实话托出,道:“诸位且听我一言。其实宋某并非敝帚自珍之人,不愿将这柄兵器借用方便。也非花少侠所言,未将其带来此处。”
说着,便通知门人道:“取剑吧!”
“咦?”众人闻言,皆是纳罕,不解方吟笛何以忽然变得这么痛快。
凝神注视下,只见长青山的两名门人授命从后屋抬着一个长匣,缓缓挪步出来。待至案前之时,两人皆已用力至深,臂上青筋鼓胀,面上紫红一片。显然,是费了极大的力气。
而当那长匣落于案上后,更是惊众人一跳。只听得“砰”地一声闷响,忽来的增重,瞬间便压得案面吱呀作响,就连四只案足也肉眼可见地矮了半分。
还见此长匣,非木非锦,浑身上下由整块镔铁所铸,合处几乎难见一丝缝隙。若非方吟笛亲口言派,却哪里又瞧得出此匣中藏着的是他长青山的镇山至宝。
这时还未及兵器亮相,便已经赚足了噱头。众人皆是又惊又奇,眼中放出光来,纷纷凑近了身子细看。
却是无人发现,此间的方吟笛脸上,无半点自豪之情。只上前指着匣子,道:“话说当年,本派祖师因缘际会,于天瀑湖畔得遇一位机关师大家。与之相谈甚欢,结为至交好友。待到分别之时,二人依依不舍,遂以互赠信物的方式,作为情谊之念。而此剑便是当年那位机关师所遗之物。但诸位也都看到了,此剑非是宋某不愿相予,只是其重量实在骇人。除却我长青山祖师之外,数百年来,我门中再没人能够将其称手取用。此次,虽备在身旁,以作不时之需,但想来也不过是平添烦恼罢了。”
说罢,方吟笛伸手揭开铁匣。只见,里头躺着一柄三尺长剑。剑身上下寒芒裸露,悄然生辉,暗伏的鱼鳞细纹,节节连缀,气势逼人窒息。端的,无疑是一把绝世神兵。就连狄秋见了,也忍不住暗暗夸赞:只怕是伴月剑,也当难出此剑之右。
正当众人正摄于此宝剑之时,离得最近的梁世荣晃了晃脑袋,忽然出声道:“真有这么重么?”说罢,便自作主张,伸手去握那剑柄。
而当其真正运力举剑之际,梁世荣才知方吟笛所言非虚。自己尽力施为下,甚至调用了真气,却也只将剑柄抬起仅仅两寸。
眼见下不了台,梁世荣只得双手并用,极力再取。但当好不容易将剑举起,却是已然力竭。一个不留神下,只听得“当啷”一声,剑尖朝下,直砸在了案上,将那案几从中生生劈作了两半。
“哇!”梁世荣累得额头沁出了燥汗,不由地骂了一声道,“昔日关老爷的青龙偃月刀也不过八十二斤,此剑少说倍数有余!仅凭凡人之躯,又如何能取用得了?”
说罢,只急忙将剑放回了铁匣之中。
方吟笛见他出丑,倒也不意外。叹道:“梁兄所言极是。但也只见其一,不见其二。关二爷的青龙偃月刀虽重,但好歹柄长,方便双手取握。但此剑坏就坏在,不仅重量远过于关刀,这剑柄更是不过数寸。别说双手持着施展什么剑招、剑式,只怕连紧握着不掉,都十分困难。”
“难怪方掌门先前如此为难,是郭某失言了。”郭少春抱拳歉然道,“但忖镣铐加身,紧贴肌肤关节。此剑既然如此难以掌握,定免不了失手伤人。”
方吟笛淡淡一笑,抱拳回礼道:“郭堂主言重了。只怪宋某学艺不精,未能习得祖师爷的真传。图留这柄宝剑,临事关头却也帮不上什么忙。”说罢,就要将铁匣合拢,让门人再抬下去。
“且慢。方掌门可容我试一试么?”狄秋见状,不由地动了另外的心思,遂连忙阻止道。
“你?”梁世荣闻言,不由地嗤笑出声,“你也听到了,方掌门说过,这几百年来,除了长青山的祖师爷外,再无人能用得了这柄宝剑。难不成,你自认为武功已经到了能与人家开派宗师相提并论的境界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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