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吴丽俊的病情是怎么一回事?难道真是李茹为了私心而开后门吗?
李茹亲自把一份详细的病情报告提送到上级罗中同志手里,罗中叼着烟袋不停地吸着,满屋子一股子烟味,烟雾绕在眼睛盯着的那份报告上,一连发出几声叹息,真是为情痴得人憔悴啊!他心里知道如果签了同意,那么一旦有人就此事拽出来,就是大问题了。即便自己有点威望,也是要受牵连的。而此时,已经有某些人拿着小吴在大做“文章”了。他又翻到开头,念道结尾,终于最后一口烟给吸进了肚子里时,抬起头,眼睛拉开一条缝,几秒间打量了一下坐在对面凳子上等待答复的李茹,她的坚定和善良告诉罗中,这字必须签,要不对不起死去的烈士,更对不住坚定崇高的信仰。于是,罗中笔划拉签了上去——“同意养病!”
而那份残酷的报告上清清楚楚写着:吴丽俊精神严重分裂,失去正常人思维能力,主要表现在过度失眠、毫无食欲,胡言乱语,严重时行为失控,有强烈的自杀倾向。建议脱离工作岗位,专人看管。(无有效医治措施,只能听天由命!)
实际上,吴丽俊的病情并没有如报告中所述那么可怕,她一直想尽办法跟另一个恐惧的“我”作斗争,在她心里始终认为累死在工作上是骄傲、光荣的,可如果死在自己的病痛里,那就给党和阿木尔抹了黑。只是一些人的骚扰和她的冷淡与孤行,以及深夜里无助的悲恸,一点点的把她推向致命的悬崖。她失去了所有可以信赖的朋友,包括她自己,她开始极度怀疑自己,甚至觉得阿木尔的死在很大程度上是她自己克死的。她把所有人的眼神都想象成一颗颗随时投来的炸弹,而自己的眼睛,她也找不到一个地方可以自如自在的放下来。时间的折磨,让她极度喜欢上了没有眼睛之光的黑夜,每个夜晚就变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瞎子,从地狱到天堂,无时无刻不在飞散。她喜欢呆呆的对着黑暗的空间诉说心思,比如,她自己是妈妈,枕头是刚入睡的可爱的孩子,等等!
有一次,她背着沉重的身体,疲惫地爬在冰冷的床上,想告别那每个黑夜准时来临的“我”,慢慢的从床褥下摸出那把阿木尔生前送给她的手枪,里面有几发子弹,本是平日里吓唬那些人面兽心的骚扰者的。她毫无知觉,自然的动作,枪口顶在喉部,“啪”,她扣动了扳机,却没有死。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却发生了,子弹诡异地被卡住了,这是她还听到了那个“我”轻蔑地嘲笑说,“算你走运!”不过,虚惊的扳机声立马把她的理智召唤了回来,她自己吓了一跳。因为她发过誓,绝不自杀。
后来又有好几次,她在洗脸梳头的时候,总看见水里有个一模一样的人影儿冲着自己诡笑,并还用手做出抹脖子的动作来。她开始时不相信,慢慢的,自己理解为她那肮脏的,克死阿木尔的灵魂。她真想揪住那个“我”大卸八块,可每每一试,可怕的是她撕扯住她自己,不是揪断头发,就是扣住喉咙直到憋得脸红耳赤。
那段日子,刚倒下的滚烫开水,足有八九十度,她纯粹不知道那是开水,还以为刚从水井里拔上来的凉水呢,猛地就倒进嘴里了,烫得舌头全起了泡,疼痛难忍。着实吓坏了旁边的同事,有人悄悄议论,只有鬼附身才会出现此情况。而她却一脸无辜的傻气,并不觉得发生了什么可笑的事情。
精神分裂时常让她在人鬼之间毫无阻隔的游逛,清醒的时候,一直在自责,对着毛主席庄严的画像不断忏悔,可清醒时间能保持多久?毛主席说了也不算,她自己更不算。一丝丝微弱的心理变化霎间就能将人变成鬼。
原来住在一起的姐妹也吓的分开了,后来吴丽俊直接被送进了医务室,严重的时候,女护士就把她锁在屋里,任由自生自灭。等消停了些,才开门进去打针或聊聊天。
当然,谁也不曾知道这样的病人竟然还带着一把手枪。吴丽俊被挪了很多次窝,那只手枪却一直带在身边,直到她死后,那只手枪也一起给合葬了。
李茹问过吴丽俊,想去哪里住一阵子,她毫不犹豫说:“太原”。李茹又一次被感动了,她心里在同情:这可怜的孩子,看来生来是阿木尔的人,死也是阿木尔的鬼啊!
罗中最后同意了吴丽俊去山西,但不是太原,还是离太原较近的古城平遥,究竟具体落脚哪里,就由李茹安排了,最后定在了一个四面环山,偏僻的枣村里。
定了吴丽俊的去处,李茹马上代笔写了信,并给罗中请示后,赶紧寄往了遥远的蒙古阿拉善草原,她觉得只有阿木尔的兄弟可以真心照顾吴丽俊。而远在草原的石头的名字,随着阿木尔牺牲后遗书的公开,已经被善良的人给熟记于心了,他们甚至把阿木尔和石头的真诚友谊编成快板,在老百姓中流传,光秃秃的黄土地上,红扑扑的高粱地里,陕北汉子们劳作息埂间隙,那是不可缺少的一段聊侃。有些家的娃们打闹不听话,婆姨们都会提着孩子的耳朵谆谆告诫,“咋就不学学阿木尔和石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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