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的时候,卖货郎又来到了徐家沟村。这个卖货郎是个小伙子,年龄大约二十出头,人很精神,肩上挑着一副担子,重重的货箱随着脚步的起落,有节奏地上下颤动着,手里摇着拨浪鼓,清脆的鼓声早已把徐家沟村的孩子们吸引着跑到跟前,婆姨女子们也闻声赶到,把卖货郎围的水泄不通。
由于徐家沟村地处偏僻,人们一般是不会为了买点生活物品跑到四十里开外的夏庄集市上,那样太浪费时间了。小孩们更不用说了,他们从小到大有的还没有去过夏庄集市,村里来了个卖糖果的货郎那更是欢喜的不得了。所以,卖货郎是很受徐家沟村大人小孩的欢迎。
卖货郎等到身边围上不少人的时候,他将货物摊开,有缝衣服用的针线、绣花用的五颜六色的丝线、头发卡子、花布,有头上戴的绒花、扎辫子的头绳、酸梅粉、香粉、糖果、小孩玩的玻璃球……真是应有尽有,目不暇接,深深地吸引着孩子们和婆姨女子们。
徐远围在卖货郎跟前,羡慕地看着孩子们一个个买着糖果吃,徐玲看见后,轻快地走到徐远身旁说:“远远,想吃什么,姐姐给你买的吃。”
徐远高兴地说:“姐姐真好,我也想吃糖果。”
徐玲从兜里取了钱,递给卖货郎。每次走到卖货郎的跟前的时候,徐玲的心里总是扑扑地跳着。徐玲已经留意这个卖货郎很久了,他不像徐家沟村的后生们整天呆头呆脑的只知道在山里劳动,而是他看起来头脑很灵活,人又长得俊朗,并且脾气也好,总是笑容满面、耐心细致地等着每一位顾客挑选物品,直到他们满意为止。这样的好男人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看到他时,心中总有中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可是,不知道这个卖货郎结婚了没有?
这个卖货郎姓宋,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叫保发,是宋建军的大小子,家住宋庄村,距离徐家沟村十里地。宋保发看到了现在农村人手头上有了零花钱,买生活用品肯定少不了,就到延原城批发了货物,挑起了担子,走村入户当起了卖货郎。宋保发很喜欢这个营生,一方面可以挣点钱补贴家用,自己不知道算过多少账了,这比种地强多了;另一方面可以了解前后沟所有的女孩子,哪家的姑娘辫子长,哪家的姑娘个子高,哪家的姑娘长得胖,哪家的姑娘长得瘦,这些都不在话下,而且通过他慢慢地了解,他甚至知道了哪家的姑娘温柔善良,哪家的撒泼刁蛮。打心底里说,走了这么多的村子,看过那么多的女孩子,最让他喜欢的女孩子就是徐家沟村的徐玲了,每次看到她那圆圆的脸蛋,乌黑的眼睛,匀称的身材,他明显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厉害。
真是郎有情妹有意,又是爱在心头口难开。徐玲给徐远买完糖果转身离开了,走上硷畔的时候没有忘记回头看一眼卖货郎,徐玲看到卖货郎也正发呆似的看着自己,她就向着宋保发微微一笑。
最是那回眸一笑,甜美的笑容让宋保发感觉到了时间的停滞,心中激荡起一片涟漪,看来喜欢的人对自己也有感觉,这真是个美好的日子啊。宋保发喜上眉梢,乐呵呵地招呼着每一位顾客,笑着说:“今天心情好,所有物品都降价卖。”徐家沟村的婆姨女子、后生娃娃听说便宜卖,三步并成两步围了上来把宋保发所卖的物品抢购一空。
从这天开始,宋保发隔三差五就回来到徐家沟村。卖货郎这种营生,来到一个村次数多了自然所卖物品就不畅销了,但是宋保发不在乎,他在意的是能看到徐玲。
真所谓爱屋及乌。宋保发每当看到徐远总是感觉到那么亲切,那么可爱。他开始讨好徐远,每次看到徐远围过来时,他都会递给他一些可口的糖果或者一些小玩具。起初,徐远不好意思拿,他大概也知道无功不受禄,慢慢地徐远感觉卖货郎好像在有意讨好他。终于有一次,徐远看到了自己的姐姐和卖货郎站在一起说着悄悄话,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那种感觉就像自己和马四梅原来在一起时感觉。从此以后,徐远开始接受卖货郎的馈赠。
当然吃人口软,拿人手短。徐远的心逐渐被卖货郎用糖果和玩具收买了过去,他开始从内心深处喜欢上了卖货郎,在姐姐徐玲的耳边也会说些卖货郎的好话。
一来二去,徐玲和卖货郎之间谈恋爱的事被徐家沟村的长舌婆姨们察觉了,自然流言蜚语四起。黄二毛就当着众人的面与徐玲开玩笑说:“玲妹子喜欢上了拨浪鼓,到时候嫂子买东西可要便宜点。”
“那太好了,可以吃徐玲姐的喜糖了。”“等到卖货郎下次后来的时候,一定要跟他要的吃喜糖。”徐娜和徐丽都比徐玲小,她们两个小姑娘心中已经拿定主意不会放过这个未来的姐夫。
每当徐家沟村有个大小新闻,“才子”房清来总会编上几句顺口溜,徐玲看上卖货郎的事也不例外,他拖拉着一双老布鞋,叼着一根老旱烟,半眯着双眼道:“卖货郎,卖货郎,挑着担子走的忙。手里摇着拨浪鼓,敲得徐玲心痒痒。”
田玉芬听到了关于徐玲的流言蜚语,心中很是不高兴,我这么好个闺女,怎能嫁给一个卖货郎呢?一看那个后生就是个没苦水货,整天担着个货担子,给人一种游手好闲的感觉,这要是等到那些年,早该戴高帽子拉出去前后村游行了,说什么也不能嫁给他呀。可是要是徐玲死丫头愿意呢?总不该棒子打散鸳鸯吧?田玉芬心中拿不定主意。
到了正月里,徐家的大老爷们总会聚在一起喝起酒来,他们不担心没酒喝,他们喝的酒通酒厂着了。当然第一个摆酒场的人是徐茂才了,他先看看坐下的弟兄、侄儿能有几个喝酒的,他就在酒桶里舀几勺子,每个勺子足足有一斤半,然后放出话来,总量控制这么多,喝得不够咱还有。说起来喝酒,老徐家的男人个个都是海量,尤其是喝徐茂才酿制的老玉米酒,清澈透明,芳香浓郁,回味悠长,他们更是敞开肚子,贪婪地喝。
今天喝酒明显徐茂成是有心事,没有往常那么爽快,不主动划拳,也不主动喝酒。徐茂才观察到了徐茂成今天的变化,便让喝酒的都先停一停,对着徐茂成说:“二哥,今天咱们一大家子聚在一块,怎看见你有点不高兴?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了?”
徐茂成勉强微微一笑道:“没事,咱们继续,我自罚一杯。”徐茂成拿起跟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徐茂才笑着说:“咱们都是自己人,不用遮着掩着,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大家帮你拿拿主意。”
徐茂成点着一根老旱烟,说:“还不是因为丫头徐玲的事。你们大概也都听说了,她和那个卖货郎的事。我总觉得那个卖货郎担着个担子,好像不是什么正经营生,心里面一直犯愁了。真是出嫁女子比结婚媳妇愁多了,总是担心怕嫁不对人家,以后要受苦日子。”
“二哥,你这是多想了。社会在进步,你的思想也要跟着前进。按你的意思,你说等在前先年,咱们能喝上这老玉米酒了?我看那卖货郎是个好小伙子,人的长相不用说,就单说他敢在前后里沟担着个货担子,这就说明他很有想法,他看到了这个商机,别以为那不是好营生,那可比咱们种地强多了,说不定比我这个酒厂、比你家徐平做木活还能挣得钱多呢。再说他父亲宋建军,原来咱们一块会战,是个老实人。我看这门亲事就好着了。你说呢?二哥。”徐茂才说得头头是道。
“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到心中的疙瘩好像解开了。现在的社会已经不是看谁的苦水好,而是要看谁的脑子好。你现在不也是咱们村数一数二的主户了么?还当上了村主任,这都是脑子好使的原因。”徐茂成如释重负地说。
在场的老徐家爷们都哈哈大笑起来,徐大平乐呵地说:“那看来下次吃八碗就该吃我妹子徐玲的了。”
徐茂成笑着说:“还八字没有一撇,可不能乱说。来,咱们每人举一杯酒,干了。”随后,徐茂才的家里热闹非凡,划拳、打杠子、猜酒谜不亦乐乎,喊叫声、大笑声、唱歌声不绝于耳,最后喝的老徐家的大老爷们都是搀着扶着回到了自己家里。
徐茂成喝的醉汹汹躺在炕上,田玉芬还没有睡着,爬在徐茂成耳朵前说:“想和你商量个事,咱们徐玲……”没等话说完,徐茂成含糊地说一句“成了”、“好着了”便呼呼地打起呼噜来。田玉芬心想成了是什么意思,使劲摇了几把徐茂成的身体。徐茂成鼾声四起,没有任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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