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爷可是县长的老丈人,是在村长的地盘上出的事,今天三爷爷要是淹死了,村长的责任,不是他用作过报告的嘴,就能推卸掉的。
要知道,县长作过的报告,比村长作过的报告,不知道多了多少倍,套路他比谁都清楚。
村长说完,带头就要往下跳,我爸说你不能下去,你要在上面坐镇,至少查查我三叔,到底是怎么掉下去的!
村长还要跳,我爸伸手给他一耳光,说你别乱了方寸,按我说的做!
我爸说完甩掉上衣,噗通一声跳进小河里,扎着猛子在水下摸起来。
就算没有县长老丈人的头衔,三爷爷平时对大家也不错,而且很多人家,一家两代人都是他的学生。
三爷爷在我们村里,绝对配得上德高望重这四个字。
看到我爸下水了,其他会水的汉子纷纷脱下上衣,煮饺子一般,噗通噗通的跳到了小河里。
陈一枪等一帮猎户,自从枪被收走后,就像被敲掉牙的老虎,再也没有当初的威风,他们没有下水,纷纷跑进村子,去找能在水下捞人的大网。
村长在桥上踱来踱去,还自言自语:“我现在站在新修的石桥上,这座石桥昨天还没修好,难道是连夜修好的?修桥的人,都哪里去了?”
桥那头路旁的工棚,已经拆了,村长这是发现了什么不对,我们这些妇女和小孩,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打断了村长的思路。
就在这时,爷爷扶着孙寡妇,嘴里唱唱念念的,从青龙街的方向走来了。
爷爷晃晃悠悠的走近,满脸通红一身酒气,看样子他今天早上,又在青龙街早点铺,就着热豆腐辣椒酱,喝了不少酒。
村长拦住了爷爷,说老薛,你早晨起得早,经过这座石桥的时候,看到什么不对没有?
爷爷说他昨天在县城过的夜,又哈哈大笑,指着水下说,你们一个个在水里摸来摸去,是不是在找乌龟王八蛋?
村长的一只手,还捂着被我爸打过的左脸,听了爷爷的话,村长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一巴掌甩到了爷爷的左脸上。
我理解村长,已经打捞一阵子了,三爷爷恐怕活不了了,我不会水,现在和村长一样,都是急的心里冒火嗓子冒烟。
村长正烦的时候,又听到爷爷开玩笑的话,所以没忍住动手了。
要知道,真动起手来,村长根本不是爷爷的对手,砖窑旁边的山林里,爷爷飞起一脚,就把村长踢得飞出去多远。
巴掌落到了脸上,爷爷还有点不相信,村长竟然有胆子对他动手。
爷爷摸摸两边的脸,感觉温度确实不一样,登时炸锅了,暴跳着说:“孙大锤,你小子敢打我,选个死法吧!”
我妈连忙拉着我跑过去,带着哭腔说道:“爸,您老人家消消气,刚才木头打了村长一巴掌,您老人家就当村长这耳光,是还给我们家的,你是替自己亲生儿子挨的巴掌,爸,咱算了,行不行!”
我妈是怕爷爷添乱,一口一个爸,喊得很亲切。
爷爷不买账,一伸手差点把我妈推倒,幸好我及时扶住了她。
“薛屠子,老子今天就打你了,不是因为以前的恩怨,而是因为三老爷掉水里去了,现在生死不明,你踏马还胡说八道!”
村长这次竟然有了,我爸当初唯一一次吓倒爷爷的气势,这一点让爷爷没想到,以前让人望风披靡的薛屠子,有点发懵了。
不过我相信爷爷不是怕村长,而是被三爷爷落水的消息惊呆了。
爷爷说孙大锤,老子先下水把方老三捞上来,然后再跟你算账!
看爷爷真要下水,孙寡妇从后面抱着爷爷的腰,说老薛,你刚喝过酒,下什么水算什么帐,先跟我去家醒醒酒再说!
爷爷听了,一个酒嗝打出来,把村长熏得连连后退,然后爷爷头往后歪到孙寡妇肩膀上,被孙寡妇拖走了。
爷爷刚走,冯二毛领着管片的联防队来了,联防队的几个人,听说是县长老丈人落了水,纷纷脱掉衣服。
村长说你们别下水,还有更重要的事要你们做!
能从水里捞出县长的老丈人,这可是天大的功劳,联防队的几个人把村长推开,一个个直接从桥上扎进了水里。
入水之后,胖胖的联防队小队长,这才想起来自己不会游泳,在水里大喊救命,被我爸和村里的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拖着,扔到了岸上。
冯二毛跳起来,跺跺脚下的石桥,石桥巍然不动。
冯二毛大声的喊道:“坏了!肯定是那个石匠干的!这狗日的把三大爷和三大娘,做成了这座桥的活人桩!”
深为自己帮不上忙而感到懊悔的胖队长,听到冯二毛的话从岸边爬到桥上,伸着头问道:“二毛,是谁干的?”
冯二毛指着远处被拆成碎片的工棚,对胖队长说道:“我三大爷和三大娘,是被那个石匠害了!”
胖队长愣了,没想通一个修桥的,为什么要害人。
冯二毛两手轮换着,使劲抽着自己的耳光,哭着说道:“肯定是石匠那小子干的,这狗日的明知道在这附近,只有我能跟他斗法,昨晚用一瓶二锅头和两斤猪头肉,把我灌醉了!他这是有预谋的作案!你看桥建成之后,这小子鞭炮都没放就跑了,肯定是畏罪潜逃了!”
哪怕是到了目前的境地,冯二毛还没忘记给自己脸上贴金,把自己说成一个法力深厚的高人。
不过我知道,冯二毛这不是故意的,而是他习惯性的抬高自己,就算冯瞎子死了,他也改不掉这个臭毛病。
胖队长听冯二毛这么一说,反正感觉畏罪潜逃这个真有可能,连忙对水里招招手,把自己的手下都喊了上来。
然后胖队长领着一帮人,每人一根胶皮棍,吆吆喝喝的去抓人了,在场的人都相信,他们这次绝对不是虚张声势。
假如石匠现在就在联防队一帮人面前,哪怕他手里提着机关枪,这帮联防队员也会前仆后继。
不为别的,就因为受害人,是县长的老丈人。
村长对着一帮联防队背后,骂了一声混蛋,然后抬头看着村口,治保主任急急忙忙的跑来了。
治保主任直接上桥,走到村长身边,说人我带来了,就在后面马上到。
顺着治保主任手指的方向,一个白胡子货郎推着独轮车过来了。
货郎应该是三爷爷落水目击者,在桥边刚刚停下,村长就迎了过去。
货郎就是推着独轮车摇着拨浪鼓,走村串巷的小贩,卖一些针头线脑零食玩具之类的,单件商品一般不超过一块钱。
八九十年代货郎还很常见,后来每个村子最少也有两家小卖铺,这样货郎的生意就不好做了,到了新世纪,货郎这个职业消失了。
那个白胡子货郎,在附近已经转悠好几年了,当时给我的印象就很深。
不是因为他卖的东西品类齐全物美价廉,而是他是我见过,最能喝酒的人。
爷爷的酒量,在附近无人能敌,早晨起来不喝半斤酒,一天都没精神。
那个白胡子货郎,酒葫芦从不离身。
每次我拿牙膏皮或者零钱买花生糖,跟他还没说上两句话,他就拧开酒葫芦的塞子,美美的喝上一口。
假如说这个世界上,琼浆玉液和穿肠毒药这个两个词语,同时能贴切形容一个东西,那就非酒莫属了。
对不会喝酒的人来说,酒还真是一种毒药,抿上一口,都会难受好久。
但是那个白胡子货郎,每次喝过酒,脸上都是一副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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