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愣了一下,冯二毛转身回到房间里,拿出来一个小瓷瓶,晃荡一下里面传来哗哗的声音,看样子他的良药,是液体。
“这是精心调制的神仙水,回家让蛤蟆刷好牙漱过嘴,早晚喝一小口,最多两天之后,保证症状全消!”
冯二毛信誓旦旦的说,把瓷瓶递到了我手里。
我心说你的神仙水要是管用,小爷喝自己的尿不就行了,比你这个还新鲜,想到这里我就想把瓷瓶给摔了。
冯二毛一跺脚,说蛤蟆,你这不是摔瓶子,你这是摔自己的命!这可不是你的童子尿,这是我爷爷,留给我保命的长生水!
我爸被冯二毛唬住了,把瓶子从我手里夺过去,小心翼翼的揣起来。
出门的时候,冯二毛在后面说道:“蛤蟆,我把长生水给你了,郑老鼠送给你的那个尿壶,就归我了,咱俩在金钱上,两清了!”
我没理他,把我爸拉到僻静处,撕掉了手腕上的药膏。
“爸,你别信冯二毛,他以为你抓到分尸鳝,都是给我吃了,所以才胡诌什么得罪了龙子龙孙,而且,我可能是因为被我妈咬了,才长得小疙瘩……”
听我说了一遍,我爸愣了,说坏了,墙上那个仙子,肯定有问题!
爷俩怕我妈出事,飞快的跑到家里,看到墙边的板凳歪了,我妈已经昏倒在地,手还扶着墙上的仙子。
我妈脸上的金黄消失了,也没变回吃分尸鳝之后,那样的健康的白,而是变成了失去血色的苍白。
而墙上的那个仙子,本来是线条画成的,现在仙子身上的线条,已经全部连成了片,像那种比较逼真的油画。
这次这个仙子,看上去就像一个真人一样。
不对!现在简直就是一个真人,因为仙子原来抬起的右手,已经伸到了左边的大袖子里面。
“可恨我薛牧没上过几天学,捧着一本破书就以为摸到了法门,结果睁着眼睛,还是着了人家的道了!这踏马才是真正的绝顶高手!”
我爸说着,一脚踢飞了地上的板凳。
很快我爸恢复了平静,看我离画太近,又让我离墙远一点。
我爸把我妈扶到床上,掏出冯二毛给的长生水。
我爸不相信冯二毛的话,但是又怕这玩意是真的,也没舍得扔了,就放到抽屉里,说等我妈醒了,给我喝点试试。
现在在自己家里,我脱掉了上衣,幸好我身上的红点点,不沾水不碰衣服的话,就不痒也不疼了。
我爸先做了一顿饭,不管我有没有胃口,他甩开腮帮子大吃起来,又把粮管所老胡,送给爷爷的好酒拿出来,倒在了大碗里喝了。
最后我爸用酒漱口,又从墙上取下杀猪刀,一口酒都喷在了刀锋上。
我爸今晚一反常态,把我吓得不轻,一口饭没吃不说,也没敢说话。
我爸到房间里看看我妈,现在月亮都出来了,我妈还没醒。
我爸摇摇头,来到院子里的狗窝旁,唤了一声黑子。
黑子现在老的牙都掉了好几个,每天只能喝点稀饭,就是等死的状态,不过还是微弱的叫了一声。
我爸把黑子抱出来,亮出杀猪刀,说道:“老伙计,对不住了!”
对我来说,除了我爸我妈,黑子就是最亲的亲人,比爷爷还亲!
我连忙跑过去,抱住了黑子的脖子,护住它的头,不许我爸伤害它。
我爸拿出一个黑扣碗,碗底是一抹白里带黄的颜色,其他部位都是像墨水泼过一般,黝黑黝黑的。
在我们这边的丧事上,灵堂前面有个供桌,供桌上的点心馒头等供品,都是用这种黑扣碗装着的。
这个黑扣碗,是给我妈接生的刘婆婆,死的时候,我爸抢来的。
在我们这,像刘婆婆那种子孙满堂,无疾而终的老人,丧事叫喜丧,供桌上的黑扣碗,叫寿碗。
下葬摔瓦盆的时候,这些寿碗是允许乡亲们抢的,谁抢到了拿回家,寓意家里的人,能够长寿。
我看着我爸手里的黑扣碗,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爸摆摆手,说蛤蟆你让开,我不是要杀黑子,只是想放它一点血用用,不然救不活你妈!
我说那天咱们都被骗了,所有人都怀疑那个林画师,只有黑子不欢迎他,那天要是不把黑子抱进窝里,那个林画师也不敢进来!
我爸说现在谈那些都晚了,现在重要的是救活你妈,快让开。
我知道黑子现在老的,离死就差一步了,要是放它一碗血,说不定它今夜睡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不太相信我爸的法子,就说你等等,这个要经过黑子的同意。
我看看黑子,用自己的头蹭着它的头,伸出一只手抚摸它的背,黑子回头看了看我,眼神很无奈,像是人类的苦笑。
没等我问话,黑子对我爸伸出了舌头。
我爸立刻给黑子跪下了,说老伙计,你一定是个神仙,你能来到我家,真是我薛牧的幸运!
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我爸已经伸手出刀,在黑子舌头上,割了一道深深的口子,用黑扣碗接流下来的血。
血不多也不少,正好盖住碗底。
黑子舔着舌头,慢悠悠爬回了狗窝。
我爸对着狗窝磕几个头,急匆匆的爬起来,伸手到鸡窝里,把我家那只打鸣的大公鸡抓住,一刀割掉了鸡冠子。
接着我爸从小臂上,旋下来一小块肉,全部扔到蒜臼子里面捣碎了。
我爸疯子一样,把我吓得呆了。
我爸把捣碎的东西,全部倒进黑扣碗里,搅拌均匀之后,拉灭院子里的电灯泡,把黑扣碗放到了磨盘上。
月光打下来,黑扣碗里的血浆一片浑浊,我爸又用黄纸,剪了一个小小的月牙儿,扔到碗里。
然后我爸站的笔直,用一根手指搭在碗沿。
没想到我爸还从残书上,学来了咒语:“古来稀寿碗,打鸣鸡红冠,而立壮汉臂上肉,老迈黑狗舌尖血,恳请三清发慈悲,加持月牙沉入水!”
我爸后来又念了什么,我看到那个月牙儿剪纸,慢慢的沉到了血浆下面。
我爸跪在磨盘前磕了三个头,端着黑扣碗,进了房间。
我爸那身体,割掉一点皮肉我相信没有大事,不过黑子那么老了,舌头上放过血,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吃饭。
黑子在狗窝里紧闭着眼睛,打起了呼噜,我靠着狗窝坐着,终于明白了我爸刚才为什么说黑子是神仙,还给黑子磕头。
原来我爸没说,黑子就知道我爸是想要它舌尖上的血,所以伸出了舌头。
后来我才知道,舌头联通心脉,又是进食之物,舌尖的血最是阳刚,所以有很多道士,关键时刻都会咬破舌尖,喷出一口阳血。
人是如此,狗也一样。
我爸说林画师是绝顶高手,这一点我信,虽然不知道他跟我们家什么仇什么怨,但是他肯定是带着阴谋来的。
他一眼就看出来我妈吃了分尸鳝,体内尸气很重,算定了尸气最近就会爆发,所以在我家墙上,画了一个仙女。
然后不知道他用了什么神通,我妈体内尸气涌上来,摸着墙上仙女的手,又被迷失了本性,这才狠狠咬了我一口。
我越看墙上的仙子,越觉得仙子活了,心说那个林画师,真是高深莫测!
虽然我不相信黑子是神仙,但是相信黑子肯定不一般。
黑子一狗堵门,高深莫测如林画师,轻易都不敢进来,后来林画师还连连称赞黑子,林画师心里,对黑子服气的很!
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条黑狗,生在了屠夫家里,落得一个只能老死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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