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冯瞎子这些年,南来北往的游荡,目的是打听我姥爷的下落,可惜我爸还没来得及告诉我妈,我妈就没了。
“你姥爷很快就要出来了,开学的时候,你也别上学了,记得到躲在四监旁边,每天盯着四监的大门,你姥爷现在也快八十岁了,虽然家里没他的照片,不过我想你只要看到他,肯定就能认出来……”
我爸说到这里,拍拍我肩膀,一脚踢开了挡在面前的柜子,大踏步向着墙壁走去。
我感觉我爸的话,像是交代后事,等我反应过来,我爸的土枪响了。
原来我爸故意靠近墙壁,吸引那个壁墙鬼出现,土枪离墙一尺远,一枪崩出去,壁墙鬼这次没躲开,胸口被打成了马蜂窝。
壁墙鬼又变成了一幅画,不过胸口的小洞洞里,不停流出黑血,黑血又把壁墙鬼的下半身,涂成了一片。
慢慢的,画里的壁墙鬼越来越模糊,脸上五官变得很扭曲,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壁墙鬼完蛋了!”我喊了一声。
我爸踉踉跄跄的退回来,一屁股坐到了我妈的脚下。
我爸的胸前,有一个小小的血洞,一直贯穿到后背,有半截粉笔头,慢慢从我爸后背的伤口掉了出来。
我感觉壁墙鬼的弯镰,就是这半截粉笔头变成的。
“不知道林画师和咱们家什么仇什么怨,蛤蟆,等会你一定要杀了小林,到四监附近等你姥爷,把事情告诉他老人家,给我和你妈报仇!”
我爸靠着我妈的腿坐着,说完就垂下了头。
以前我爸有时从地里干活回来,累急了喝两口酒,然后就会抱着我妈的一条胳膊,或者趴在我妈的腿上慢慢睡着,还打着震天响的呼噜。
我爸的呼噜很响,就像从山上扔下一个铁桶,不过以后我再也听不到了。
本来还有希望的生活,没想到转眼间我爸我妈都走了,就连黑子和家里的两只鸡都没幸免。
从小就坎坷不断的生活,加上今天的变故,让我成长了很多。
我没有呼天抢地的痛哭,先看了看我爸找出来的那块金砖,小心翼翼从墙里抽了出来,只有普通的红砖四分之一大小,不过也能值不少钱。
有了这些钱,怎么也能保证我一两年饿不死了。
我把书包翻出来,把里面的文具倒在地上,把金砖放在里面,又从抽屉里找到山神爷的坤书,也放在书包里。
然后我放下书包,抓起了地上的土枪。
弹药什么的都在小盒子里,我学着我爸的样子,依次装入火药和铁砂。
壁墙鬼没了,外面只有一个小林,只要杀了他,我就能逃出生天,然后躲开江湖人,潜伏到四监边上,等到我姥爷出来,那样我就平安了。
等我装好弹药,把枪口对着门口,带着哭腔对着外面喊道:“我爸我妈都死了,我在里面好害怕!”
门动了一下,接着又有东西泼到了门上,现在只有木门的下面,闪着一条缝隙,我从那里,能看到一双皮鞋的脚尖。
我的腿有点抖,就拉过一个小板凳坐在上面,把住长长的枪托,尽我所能让自己的手不要抖,枪口死死的对着门口。
小林在外面泼的清水,里面不知道掺了什么,洗掉了木门上的桐油漆。
吱呀一声响,堂屋的门开了半尺多的缝隙。
我扣动了扳机,手里的土枪喷出一条火舌,后坐力顶的我连人带板凳,摔成了仰面朝天,后腰的猎刀,顶的我生疼。
我本来想着,就算打不死小林,这一枪的响声,也能引来村里人,结果开枪的瞬间,门被小林关上了。
声音没了出口,全部被关在房间里,震得我耳朵差点聋了。
等到房门再打开,小林左边的胳膊上面都是弹孔,血呼啦啦的流出来,不过左臂的伤势,并不影响他抓住我。
小林的一只手捏着我的脖子,让我无法动弹,他一下又把我扔出去多远,头撞到了墙角,登时眼冒金星。
小林过来狠狠踢了我两脚,又把我腰上的猎刀拿走,甩手一扔,猎刀从堂屋门下面的缝隙滚了出去。
“敢朝老子开枪,要不是留着你还有用,老子现在就捏死……”
小林话说了一半,院子里传来咚的一声。
陈一枪死了之后,大门肯定被小林插上了,这肯定是有人翻墙进来了。
小林走到堂屋门边,拉开一条小小的缝隙,眼睛趴在上面往外看。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结果小林突然仰天摔倒,噗通一声,趴到了我面前。
我躺在地上,能看到小林的前心,就插着刚才他扔出去的那把猎刀,直没入柄。
有人一脚踹开了堂屋的门,抬腿踢了小林一脚,把他从仰天踢成了侧身,一张死人脸正好面对着我。
小林两只眼睛圆睁着,一脸的不甘心,死不瞑目的那种表情。
一双大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站起来之后,我看到小林的后背,刀尖已经穿了出来,上面还在滴着血。
来的正是消失了多少天的爷爷。
爷爷看着我爸我妈,脸上并没有多痛心的表情,只是淡淡的说,你们当初要是听我的,就好了。
不过我还是从爷爷的话里,听出了无尽的苍凉。
爷爷拍拍我身上的土,把外面的陈一枪拖了进来,又关上了房门,房门已经坏了,歪歪扭扭的。
陈一枪脖子上有个刀口,整个人因为失血过多,皮肤显得皱巴巴的。
我把陈一枪扶着在墙角坐好,跪在他面前,给他磕了几个响头之后,又忍不住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三爷爷,冯瞎子,陈一枪,都是因我而死!
我现在坚信,自己就是一个小毒物丧门星,谁碰谁倒霉。
“你不怪动手杀人的凶手,反而怪罪自己,连恩怨分明都做不到,怎么去快意恩仇!这不是男子汉的作风!”
爷爷甩了我一耳光,接着说道:“都是半大小子了,别跟个娘们样,给老子振作一点!”
爷爷说完,用锤头和猎刀,在墙上凿来凿去,不但抽出了几块金砖,还拿出了包着的几个卷轴。
“金砖再值钱,也是有价之物,这些画儿,才是无价之宝。”
爷爷一边说,一边翻出两个包袱,一个包袱装金砖,一个包袱装画卷。
爷爷把两个包袱甩到肩膀上,他的脸红了很多,可能是这段时间被火烤的,脸上还有一层未脱掉的皮屑。
我想了想,记起来爷爷出事那晚,我从孙寡妇家里出来,正好碰到慌慌张张去砖窑的丁老八。
当时我还没开口,丁老八就跟我解释,说他接了一笔大活,要连夜烧砖。
现在看来,丁老八当时应该被爷爷胁迫了,我感觉爷爷这段时间,肯定是躲在丁老八那里。
孙寡妇的姑姑和二爷爷,还有杨木匠,估计都被爷爷在砖窑里给烧掉了。
我使劲把我爸我妈搬到了主卧的床上,让他们并排躺着,然后问爷爷,这段时间,是不是躲在丁老八的砖窑里。
爷爷说你怎么知道的?这个回头再说,现在咱们先走。
爷爷说着,又看了看我家的暖壶,还把木塞子拔下来,看热气冒出来,又找了个干净的茶碗,倒了一碗开水。
爷爷接着盖上暖壶塞子,放下茶壶拉着我就要走。
我说我爸我妈,还有陈一枪,难道就这样扔在这里?
爷爷说人死如灯灭,留下一副臭皮囊而已,最终还是要化为泥土的,无论怎么处理,也只是一个形式,他们能活在你心里就行了。
就在这时,院子里又是咚的一声,有人跳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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