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渊飞快奔跑,齐修和任孤琴紧追其后,伸手去抓。
方众妙发现齐渊脚下延伸着一条不生杂草的黄土路。
此处荒僻,本没有路,是因为走的人多了,才会出现这条路。路径十分狭窄,不长草的地方只能容得下年幼孩童的一双小脚。
由此可见,这条路是齐渊踩出来的。他有一个每日都会造访的秘密所在。
这是探究他的心理,寻找他的病因的契机。
思考了这许多,实则只过去一瞬,方众妙立刻喝止:“别抓他,让他跑,我们跟在他后面,看看他要去什么地方。”
齐修已经抓住侄儿的后衣领,听见这话马上松开。瞥见任孤琴去抓侄儿的胳膊,他还伸手拦了一下。
任孤琴反应慢了一拍,表情有些讪讪。
暗零随后赶到,跟在方众妙身后低语:“我知道他要去哪里。”
方众妙:“哦?他要去哪儿?”
暗零:“去吊桥。”
两刻钟后,一行人追着齐渊来到村后的悬崖,悬崖的这头与那头连着一条破破烂烂、年久失修的吊桥。
齐渊站在吊桥前,痴痴呆呆地看着对面。
对面的悬崖隐藏在浓雾中,影影绰绰十分模糊。
但方众妙还是仔细看了看,呢喃道:“是我们穿过的那片林海。这条吊桥是离开的捷径。”
她明白过来,忽然看向齐渊,半跪下去,柔声低语:“你一直想离开这里,对吗?你想去外面?”
齐渊并不回应,也不看她,依旧望着吊桥对面。他眼瞳里的雾霭仿佛要化成渴望流淌出来。
暗零瞥了任孤琴一眼,说道:“齐夫人在药炉里配药的时候,他就会偷偷跑来此处站上几刻钟。”
齐修极为不悦地瞪了任孤琴一眼。
任孤琴面色涨红,羞愧难言。她竟从未发现儿子离开过,对儿子的渴望更是半分都未曾察觉。
她真是全天下最坏的母亲!
任孤琴连忙半跪下去,看着儿子苍白麻木的小脸,低声诱哄:“渊儿,这吊桥已经坏了,我们不从这里走,我们让妙妙姐姐带我们走别的路好不好?她就是从外面来的,她可以带我们出去。”
齐渊依旧盯着对面悬崖,丝毫没有反应。
齐修俯下身,也想劝慰几句,忽听方众妙说道:“让他从这里走过去。”
齐修立刻直起身,看向方众妙,不悦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方众妙语气坚决:“齐渊日日来,日日望,日日想。你还不明白吗?顺着这条吊桥离开此处是他的执念。让他完成这个执念,我们就能拿到打开他心门的钥匙。”
方众妙加重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是治好他的契机。帮助他达成心愿,引导他走出阴影,他恢复正常的速度将远超你的想象。”
齐修眸光连闪,只略作几分思考就果断采信了这些话。
“我施展轻功带他过去。”
方众妙否定道:“不行,那样做没有实感,对他而言依旧是虚妄。他得一步一步走过去。他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必须由他自己去践行。”
齐修狠狠皱眉:“你的意思是……”
方众妙颔首:“是的,让他自己踩着那些木板,慢慢走过去,不要抱着他飞跃。”
任孤琴忍无可忍地嘶喊:“你疯了?我儿子若是掉下去,你给他赔命吗?”
方众妙看向任孤琴,语气坚决:“好!我给他赔命!”
然后她转头看向暗零,问道:“你身上可有铜板?”
暗零把空荡荡的衣兜和裤兜全都翻出来,脸上写着一行字——主子,我穷到袜子都是破的,你问我要钱?
方众妙:……
方众妙转而看向齐修。
齐修低下头,看看自己脏兮兮的薄衫薄裤,还有一双赤裸的脚。这样的打扮,哪里能藏住铜板?
方众妙无语凝噎。
心声幽幽飘过半空:【怎么着?我这是捅了穷鬼的窝?】
暗零和齐修低下头,尴尬地摸摸鼻尖。
任孤琴在身上四处乱摸,然后臊红了脸。看来她也凑不出一个铜钱。
好在暗零的几十个属下匆匆赶到,这群人你摸我,我摸你,终于勉勉强强凑出四个铜板。
方众妙选出三个品相好的铜板,把豁了一个口子的铜板还回去。
自己的铜板失而复得,这名死士用力压住衣兜,表情如蒙大赦。蚊子再小也是肉,铜板再少也是钱啊!
失去铜板的另外三个死士满脸肉疼。
暗零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怨气十足地暗忖:这两年,弟兄们真是过够了苦日子。该死的皇帝!
方众妙把三个铜板抛到半空,用手背接住。
她扫去一眼,心声呢喃:【此卦为泰卦,意寓上下通达,来往平安。今天,我若带着齐渊走过去,路上不会出事。如此也就不用让齐修和暗零连夜加固吊桥,明日再跑一趟。】
齐修很是无语地暗忖:我更愿意连夜来加固吊桥。
方众妙摩挲着三枚铜板走到齐渊跟前。
任孤琴十分愤怒地说道:“你休想带我儿子走过去!”
方众妙不搭理她,捡起一块大石头,抛向吊桥。
前方忽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只见那块石头竟压垮了其中一块朽木,直直地掉下百米深涧,被轰隆隆的水流埋葬。
齐渊脸色煞白。这就是他一直不敢踏上吊桥的原因。
方众妙蹲下身,直视着齐渊的眼睛,缓缓说道:“齐渊,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从小运气就很好,凡是要做出选择的时候,我总是对的。你相不相信,我踩过的每一块木板都不会塌。老天爷在上面帮我。”
这种话一听就是假的,大人会嗤之以鼻,但小孩却会被勾起好奇心。
齐渊果然被吸引,痴望吊桥的目光转移到方众妙身上。
方众妙微微一笑,说道:“你若是不信,你就跟我走一遭。我踩哪块木板,你也踩哪块木板,我带你过去?”
齐渊眨了眨眼,似在思考。
任孤琴还未见识过方众妙神乎其神的推演之术,马上嘶喊:“不行!你休想带我儿子冒险!”
齐修看着侄儿明显意动的表情,隔空点了任孤琴的穴。
任孤琴僵在原地。
暗零眼皮子跳了跳,忍不住阻止:“这样做太危险,还望主子三思。”
齐修把手压在暗零肩头,施以千钧之力。
暗零正待发怒,却听主子的心声狂傲地响在半空:【虽然失去了记忆,但之前在泉水边,我已经验证过我的卜卦之术。十死无生的局,我也能带着齐修活着走出来,足见我的推演术还在望气术之上。】
【若论道行深浅,我必然独步天下,世无其二。】
【哪怕是误闯了阎王殿,我也能平平安安地走出来,一条小小吊桥便想将我拦住,简直做梦。】
【三个铜板足以占卜吉凶,勘破天机。这条路对旁人来说是黄泉路,对我而言却是坦途。】
思及此,方众妙暗暗掂了掂掌心里的三个铜板,面容越发平静淡然。
齐渊仰头看着半空,灰扑扑的眼瞳渐渐有明亮的光芒闪烁。
齐修心中大定,知道这事妥了。
方众妙啊方众妙,没有你,我这一趟还真是什么都办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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