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都百姓的心里,这件牵扯了一个月的事似乎可以过去了。顾家已将顾洪下葬,一应事宜由礼部准备。顾将军为国赴死,追封忠烈公。大都上下挂白三日,百姓食素三日。
可叶家,叶永长的葬礼一直迟迟未动。
自叶永长的尸身被运回来,已近二十天,皇帝没有下旨让礼部操持叶府的丧事,就连叶永长是否被下葬,他也没问。只说国贼有罪,不入祖坟。
叶宁语不服,她在等。
如果此刻将父亲下葬,父亲就是不配入叶家祖坟且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国贼。她绝不会让父亲生前被污,死后还带着一身的污名。她要让父亲风光下葬,让那些陷害父亲的人,为他跪地送行!
快了,就快了!
三日后,酉时。叶宁语正在灵前盘算边境的情况,方管家小声来报。
“大姑娘,回……回来了!”
叶宁语心中一震。“谁回来了?”虽然她知道,但还是要确认一番。
“延庆。”方管家小声道,那声音几乎听不清。叶宁语是从方管家的嘴型辨认出来的。
“人带回来了吗?”
方管家郑重点头。当初方延庆从叶家走时,叶宁语就叮嘱过,他们回来时,叶家势必处于被人监视之中。方延庆先带人在城里落脚,再以信号相告叶府。
方管家这几日几乎彻夜未眠,一直注意着城西的方向。就在刚刚,城西天空出现了三发白色信号烟花。那是方延庆的暗号,如一切成功,就放三发。如没有将人带回,或事情有变,则只放一发。
方管家确信,他看到的是三发烟花。
叶宁语心里一阵狂喜,她一把抓住方管家的手腕,不断深呼吸。“好,好!”
“我和肖护卫跟大姑娘出去。”方管家道。
叶宁语摆手,“此事我有安排,方叔不要向任何人提起。你记住,叶府一切如常。”
说完,叶宁语走进了灵堂后面的书房。片刻,青连捧着一个包袱也进了书房。
青连从包袱里拿出一套紧身黑衣给叶宁语换上,腰间束带勒的伤口有些痛,她眉头皱了皱,没有说什么。
青连虽然担忧,却没让大姑娘带着自己。她知道大姑娘要去办大事,自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反倒拖后腿。只能尽力将大姑娘的行头准备好些,让她穿着舒服。
“你出去吧,若有人找我,就说我睡了。”
“是。”
青连走出书房,她没有问叶宁语怎么躲避门口的禁卫军出门,但是她相信大姑娘一定有办法。
叶宁语站在书房内,望着墙上的那幅松柏图,泪流满面。
当年,父亲在书房作画,画毕后将叶宁语叫进书房,慈爱地看着她。
“阿云觉得为父这幅松柏图如何?”
叶宁语几乎不假思索便道,“松柏傲骨峥嵘,四季常青,历严冬而不衰。就像父亲英勇神武,护国万年。”
那时的叶宁语才八岁。叶永长爽朗大笑,将女儿抱在怀里。
叶宁语盯着画又道,“只是……画上少了首诗。”
“那阿云替为父选一首。”
“孤松停翠盖,托根临广路。不以险自防,遂为明所误。”叶宁语缓缓念出一首诗。
叶永长重复了一遍女儿的诗,满意道,“柳河东这首诗志向远大,矢志不渝,不以一时之失而衰,不以一时之得而喜。与松柏之志,着实相配。阿云,你来替为父题诗。”
八岁的叶宁语字迹清秀,与这苍遒的松柏实在不甚匹配。不过,这么多年,叶永长却是最喜这幅画,在书房挂了将近十年。
叶宁语将思绪拉回来,一把抹掉眼泪。她拨开画卷,露出一面干净的墙壁。
叶宁语将手心放在墙壁上摸索着,忽然,她五指齐发力,朝墙摁了下去。平整的墙面上,顿时浮出一个暗格。
暗格内,是一个圆形开关。叶宁语握住开关,向左拧动了几圈,又朝右拧了几圈。
只听一阵轰隆响声,书房另一侧的墙忽然转动,露出了一条暗道。
叶宁语戴上黑色面纱,腰间别上佩剑,闪身进了暗道。
待那抹身影消失在暗道内,墙缓缓关闭,书房恢复了平静。
叶宁语不知在暗道内走了多久,待她看到一丝微弱的光亮,心跳也快了不少。
她扣响暗道的门板,很快便听见那头隐约的回应声。随后,身前的门被拉开,一个身型壮硕,目光凌厉,穿着寻常百姓服饰的中年男子站在叶宁语面前。
“大姑娘。”那男子躬身行礼。
“林叔,可有异样?”
“一切如常。”
“我去城西的轩园客栈,你派几个人远远跟着我。没有我的命令,不要现身,以免引人注意。”
“是。”
叶宁语拉开了门走了出去,身姿矫健地下楼。楼下人来人往,食客们大快朵颐,店小二放声吆喝。
这是大都有名的酒楼鹤鸣轩,经营多年,菜品价廉美味,寻常百姓和一些文人喜欢来这里喝酒吃饭,达官贵人们来得少,尽管菜品一绝,但因为价格太便宜,他们觉得不符合身份。
这么多年,鹤鸣轩的菜品并未涨过价,掌柜林思才曾明言,咱家酒楼就是开给大都百姓的,永不涨价。
百姓一听,更愿来这里了。
已近戌时,天色暗下,鹤鸣轩内却是灯火通明。
一袭黑衣的叶宁语从鹤鸣轩的侧门出,一路朝着轩园客栈的方向小跑而去。
她身姿轻盈,轻功极好,可身上的伤口并未痊愈,不过跑了一小会就觉伤口被撕裂了,小腹处渗出丝丝血迹。
可叶宁语不敢停留,方延庆还在那里等着她。这件事,她必须亲自去,她要亲眼见到那个人,从他口中听到真相!
“姑娘可需要帮忙?”
忽然一个声音在夜风中响起,悠闲中带着试探,仿佛能穿透人心。
叶宁语手心一紧,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屋顶。那人身着白衣,衣袂被风吹起,直直望着自己,面带微笑。
是他!
叶宁语此时不想答话,只想立马赶到客栈,正欲要走,只见那人从屋顶落下,如同一片羽毛般轻盈落到叶宁语身旁。
叶宁语有些诧异,前世只当他是个病秧子,竟不知此人功夫这样好!
不过也只是片刻诧异,她想起了自己的紧要事,冷冷道,“不用。”
白承之轻笑,“几日不见,看来姑娘是把在下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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