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安一出门,看到杨雄坐在对面的茶棚子下,悠闲地喝茶、吃点心。李季安小跑过去,“典军好兴致。”
杨雄眼睛一亮,赶紧招呼,“快过来坐。茶博士,再端些点心过来。”
茶博士应了一声,被李季安叫住了。
“我们得赶紧回公主府。”
“你进去好久了,不坐下歇歇?出什么事儿了?”
“来不及了,得快点回去。”李季安叫住一辆马车,直奔公主府,路上告诉杨雄,他要辞官。
“兄弟,想清楚了。你并非寒门子弟,更不是贵族世家出身,这辈子能脱贱籍就不容易了,更别说一跃成为正五品典军,这在别人眼里已经是痴人说梦、乌鸦变凤凰的事儿了。”杨雄正色说道,“有了公主做靠山,好好干,保不齐她哪天抬举你,保举你任从四品上骑都尉,就是正四品轻车都尉也不是没可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你要和中郎将或者中州刺史平起平坐,听懂了吗?”
“听懂了。”
“懂了就听我的,不要辞官,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干这事。你想想,这天底下的读书人十年寒窗,有几个能干到刺史的?能干到国子博士或者司业就不错了。你底层行伍出身的能干到六品校尉也就到顶了。听我的,别干傻事。”
李季安叹了口气。他很想把张宝灵和张仁的话告诉他,隐隐觉得不妥。想了再想,决定问一个最简单的问题,“我怎么辞官才不得罪人?”
杨雄破口大骂。骂了一条街。
等杨雄喘气的时候,李季安很认真地对他说,他就是要辞了,反正公文还没下来。
“什么狗屁公文!你这辈子都完蛋了。”
“怎么讲?”
“你这典军是太子首肯的!”
“太子?”
“太子!将来的皇帝!”
李季安觉得有些头疼。
钱给得多,车速自然就快,一会功夫就到了。
“最后的机会。”杨雄盯着李季安,一脸的悲痛。“大好前程我就不说了,打公主和太子的脸,想清楚再做!”
两人跨过高高的门槛。
杨雄比李季安高很多,也很魁梧,把李季安映衬得愈发瘦小。
李季安抬头看着偏西的太阳,觉得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睛。
“决定了?”
“嗯。”
杨雄转身就走。
“去哪里?”
“长生店!”
“干嘛?”
“给你买棺材!”
李季安无奈地笑了笑,走进正殿。
“请禀告长公主殿下,小人李季安求见。”
“长公主在听礼。”
“有要事禀告。”
婢女很快回来,“请随我来。”
李季安跟在后面,看着婢女腰间晃动的罗穗,心思有些浮动。
“拜见殿下。”
“起来。”宋宜嘉有些好奇地看着他,“有要紧事?”
“是。小人有一事相求。”
“说吧。你立功不小,想要什么?”
李季安张了张嘴,又有些说不出口。
“怎么了?”
“殿下恕罪。”
“说啊。”
“小人想请辞。”
宋宜嘉的眼神变得犀利了一些,“为什么?官给小了?”
李季安深吸一口气,惴惴不安地说,“小人就不是做官的料,还是老老实实去学些东西比较好。”
“学什么?”
“不知道,李聪的死让我心里有些膈应。”
“那个剑客,你想修行?”
“我也许不是那块料,但总想着试一试。”
“张仁收你做徒弟了?”
“没有。”
“除了张仁,你还认识什么修行者?”
“不认识。”
“你知不知道,让你做府中典军,一是张仁看重你,二是本宫觉得你还有可用之处,最重要的一点,是本宫可怜你,明白吗?”
“明白。”
“告诉我,还想辞官吗?”
“是。”李季安心里反倒轻松一些。
宋宜嘉的脸色有些难看。她不想失仪,但心里很不舒服。她端起一碗茶,轻轻喝一口。
“张仁在本宫这里还是有些情面的,但是太子首肯过,你不怕?”
“怕。”李季安叹了口气,“还望公主庇佑一二。”
“我不发落你已算格外开恩,再说你现在已经不算是公主府的人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护着你?”
李季安有些尴尬,“那小人告退。”
李季安不再看宋宜嘉脸色,拱手退出。
旁边的祭酒淡淡提醒,“殿下有些失仪了。”
宋宜嘉冷哼一声。
“殿下平心想一想,这泼天的富贵他都不要,一个乡野匹夫,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也经得住这样的诱惑?”
“嗯?”
“人都是贪婪的,要么贪财,要么贪色,要么贪权,要么贪名。他为什么就不要?”
“你是说?”
“既然是张仁看重,只能和一件事有关。”
“修行?”
“不错。殿下身边虽然缺人,缺个典军这样的货色还不至于。”祭酒慢慢吞吞地说,“一个典军和一个修行者,殿下缺什么?”
宋宜嘉眼睛一亮。
“殿下既然动了容人之心,倒不如干脆一些,给个大一点的恩典,即便此子日后不能为公主所用,留个香火情也是极好的。”
“依大人所言。本宫该怎么做?”
“给他一条修行的路。”
“来人。”
李季安出了公主府,有些失落,有些安心,也有一些害怕。他自嘲一笑,抓了抓头发,想起腰间还有五千三百两的凭票,一阵心疼,这算是打水漂了。身无分文,接下来去哪里?
沿街慢慢走,想着今晚去哪里找个街角眯一晚上,是不是要去讨饭。正思索间,一个模样俊俏的婢女唤住了他。
李季安有些眼熟,“你不是在公主府吗?找我何事?”他有些紧张,报复来得太快了吧,这怎么跑?
“公主让我将这几件东西赠与公子,并带话,望公子在修行路上努力进取,预祝公子大道早成。”说罢施了个万福,款款离去。
李季安捧着包裹目瞪口呆。
“干嘛呢?”李季安回过神,一辆马车停在身边。
“见过先生。”看清车上的人是张宝灵,李季安不敢怠慢。
“此处不是见礼的地方。上车,跟我回弘文馆。”
“这是什么?”张宝灵看着沉甸甸的包裹,有些好奇。
“不知道,公主府送过来的。”李季安一边回答,一边打开了包裹。一堆金锭滚了出来,还有一封信。
张宝灵拆开信封,“这是公主府的荐引信,没意思。”
“荐引信?”
“是,以长公主的身份推荐公主府典军李季安去往钦天监进修,你没辞官?”
“辞了啊。”
“你典军的身份还在。”
李季安把公主府的对话还原了一遍。
张宝灵一听就明白了。“无非是想留个香火情罢了。这倒好,省去我不少麻烦。至少太子那边不会找你麻烦。”
“那公主的人情怎么办?”
“以后加倍还她就是了。”张宝灵道,“想不沾染一丝世俗是不可能的。不过钦天监你不要去了,随我去弘文馆。”
“做什么?”
“自然是当将军咯。”
李季安讪讪一笑。
“洗衣做饭、铺床叠被会吗,典军大人?”
“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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