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玑的理解是,慈悲之心为修行之灵魂,渡人之念乃成佛之阶梯,若无此二者,修为再高,亦不过是虚空幻影,如水中花之易逝,镜中月之难留,终归虚无。故而行者当知,真修在于心性与慈悲的并进,非徒有其表之形式所能及。否则,纵是蒲团坐破,岁月蹉跎,亦难悟道成佛,唯有脚踏实地,心怀慈悲,方能步步生莲,趋向彼岸。
师父晚年才悟到这个道理,立刻扔下一切,走南闯北,普度众生。自己现在就知道了,应该可以做很多事。
他听闻南来的灾民甚多,蛮兵打了进来,于是沿着官道一路南下。都说天灾人祸,其实人祸造成的伤害远超天灾。
天玑跟随净岩多年,除了各种法门、佛理,开方子抓药他也会。
他沿途会尽量收集能用的草药,编了一个竹筐背着,到了人多聚集的地方,他就停下来,治病救人。
噬影跟着他东奔西跑,忍不住抱怨道,“喂,吃人是不对的,我发誓以后我不吃人了。但很多厉鬼亡灵是不会听你的,也不肯往生。遇到这样的鬼魂,让我吃两口呗?”
“不行。”天玑断然拒绝了它。
“为什么不行?”噬影有些急眼了,“有的人冥顽不灵,金刚也是要以雷霆手段镇压的,不是吗?又害人、又不听劝的恶鬼,让我镇压不行吗?”
“你是吃了它,不是镇压它。”天玑解释道,“两者不一样。镇压是有机会翻身的。”
噬影翻了个白眼。
天玑皱眉道,“怎么,不愿意你可以回去呀,跟着师叔多念念经,给佛祖擦一下金身,挺好的。”
“拉倒吧你就。”噬影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也不能要求天下人都和你一样吃素吧?小孩子还喝母乳呢,这不也是荤腥?”
“这是人伦天理,你不要胡搅蛮缠。”天玑有些生气了,“去旁边坐好,帮我看着药,别熬糊了。”
噬影无奈地幻化成一个小孩子,蹲在火边帮他添柴、搅锅,暗自心想,要是能跟那个拿刀的少年就好了,一身杀气,肯定能吃到不少好东西。
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马上就要下雨了。
天玑和尚看了看厚厚的云层,又看了看东倒西歪的灾民,有些着急。
“要下雨了,大家找个地方躲一下,不要淋雨!”
这些灾民的身体很虚弱,一旦淋雨,基本上要生病。穷得连口粥都喝不起的人,生了病以后,可就全看阎罗殿里的那位收不收人了。
灾民们很惊慌,强撑着站起来,四处寻找能避雨的地方。野外没有房屋,只能找几个山洞,或者大石头底下。
“往山上走两里,有一个寺庙。”魅影提醒他。
“确定吗?”
“确定。”魅影低声回答道,“我感受得到香火气,而且寺庙附近阴气比较重。”
天玑点点头,大声喊道,“有伤的,有孩子的,往山上走,有一座寺庙,去那里躲雨。”
此言一出,已经没有人管什么伤不伤、孩子不孩子的,一窝蜂往山上跑。稍微强壮一点的先上去了,老弱病残反而留在后面。
天玑叹了口气,招呼剩下的人慢慢往寺庙走去。
等他们到达寺庙的时候,已经飘起了细雨,风一吹,已有些许寒意。
寺庙门口人头攒动,住寺的和尚已经关了门,大家进不去。
天玑推开众人,挤了进去。他示意大伙噤声,用力拍打着门板。
“有人吗?贫僧来自普光寺,天黑下雨,想在宝刹挂单!”
门敲得砰砰响,始终没有人应门。
“没人吗?没人贫僧就进来了!”
天玑等了一会,外面已经有小孩子开始哭了。
一直没人开门,天玑有些心急。
他指着几个年轻人说,“你们搭个人梯,爬进去,从里面把门打开。”
一个年轻人摇头道,“不行,这样佛祖会降罪,我会遭报应的。”
天玑一时语塞,只好朝门栓处重重拍去。
他是菩萨境修行者,这扇薄薄的木门当然受不住,一掌就把门栓拍断,推开了寺门。
大家一拥而入,把天玑也挤了进去。
寺庙里香烟缭绕,灯火通明,不像没人的样子。
四个僧人脚步匆匆,从里面冲了出来,手里握着木棍和扫帚。
“谁这么大胆,敢砸我的庙门!滚出去!”
众人被一通乱打,不得已又纷纷退了出来。
天玑站在院中,低宣佛号,“阿弥陀佛,各位师兄,这方圆没有屋舍,大家只是找个地方避雨过夜,还有老人孩子,行个方便,让大家躲一躲吧。”
“佛门清净地,怎会容得这些腌臜货色。速速离去,否则一棒子下去,把尔等打得头破血流!”
天玑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和怒意,但依旧劝解道,“师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送上门的慈悲,师兄怎可不要?”
“老子不要,滚!你也滚!哪里来的野和尚。”
“小僧来自普光寺。”
普光寺乃夏唐第一佛寺,仅在楼兰寺之下。四个和尚面面相觑,为首和尚不悦地说道,“你留下挂单,其余人等统统轰走!”
三人应了一声,举起棍棒就要打,被天玑拦下。
这个时候,大雨倾盆而至,将众人浇了个透心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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