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鸢此时哪还顾得上冥府的事,红龙正被恶猊抓住尾部一时无法前进。
眼看着出口就在不远的尽头,红龙猛地从恶猊手中拔出尾部,金色的鳞片在空中挥洒而下,但红龙已经顾不得受伤了,而是尾巴一卷,紧紧搅住了恶猊的身躯。
恶猊被巨大的力量所束,一错眼间就分成了两半。
然而这次它们没有融合,而是分成两边袭向了红龙。
红龙头顶上有沉重的冥府之门,它一时反应不及,两侧的身躯被肉块紧紧黏住了。
天鸢和九狱想要帮忙,但恶猊却又分出了一部分肉块缠上了他们。
红龙感觉到身体内有力量在流失,头顶上的门和青木树也变得越发沉重。
但不能倒下,还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出去了。
巨大的龙目紧紧盯着上方的出口,一时间身体上的疼痛和力量的流失突然离它远去。
它忘记了头顶上还有沉重的门和树,它也忘记了恶猊还挂在它的身上。
它只知道它要不停地往上,往上,再往上,直至到了光亮的另一边......它才能完成自己的诺言。
我要......
我要变强!
我要护住她和她所在意的所有人!
“吼呜——————”
一声龙吟打破了平静的外域,亦打破了整个下界。
所有的生灵听到龙的吟叫,俱都探出了巢穴,向着那个方向望去。
多少年了,无论上界还是下界,多少年没有龙的踪迹了?
月尊者难得的走出了月神殿。他靠在月神殿的殿门旁俯瞰下方,忽而露出了一个奇异的微笑。
“果然她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真没想到会是她。”
月尊者回忆起了当初那个匍匐在他脚下的柔弱身影,她对他这样说道:“......天赋和潜力的确是决定强弱的起始点,但它不是终点!我会想办法变强,我一定会变强!请你......不,求您让我活下去!让我活下去!!!”
“然而活下去了又如何?变强了又如何?”月尊者抬起头看着飘渺不定的上方道:“终究都是天道的囚徒罢了......”
龙吟卷起了巨大的海浪,无数的海兽在大浪中扑腾着逃散,但红龙没有停。
它携着巨浪,乘着飓风依旧不停地向上向前。
那一刻,它身上的光芒几乎刺痛了天鸢和九狱的眼睛。
恶猊自接触到人间界的气息后就开始崩坏消散,在红龙畅游天际的工夫,它已经化为了细细的尘埃消散在了天地中。
然而红龙并没有理会它,也没有在意它。
它只是迎着风,踏着初升的朝日,在天地间尽情的展现着它的力量。
那一刻,红龙热泪盈眶,它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哭。
只是所有的情感都在这一刻爆发了。
从出生起,到取了这个名字,它从未想过有一日能够真的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哪怕它是短暂的,哪怕它总有一日会随着它的魂魄消散,但够了!
这一切都够了!
生而为鼠,能有一日成龙,这是它这辈子做过的最美妙的梦。
红龙轰得一声将门和青木树放到了黑河的河岸边,天鸢和九狱从红龙的脖子上下来后,赶忙将天凤他们也一个一个放了下来。
红龙见他们平安落地,也龙嘴一张,兽魂们和圆球当即滚了下来。
天鸢正要跟红龙说一声辛苦了,但当她转过头的时候,红龙的身影突然颤了颤,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了天鸢的心头。
天鸢伸出手固执地拉住了红龙的龙爪。
红龙超天鸢吼呜了一声,身形却越发涣散了。
不!
难道又要再一次面临分别吗?
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大家都出来了,连那个恶猊都已经死了。
偏偏在这时候,怎么可能!
天鸢紧紧抱住了红龙的爪子,却发现一错手,她竟然扑了个空。
红龙已经由四肢开始要渐渐消散了,天鸢不敢置信的上前道:“不可以!我绝不允许!”天鸢慌乱的在身上找寻着什么,随后她抽出了身上的灵兽谱。
天鸢浮在上空,一指点在了红龙的额头上,就像她们当初在地下神殿时一样。
那时候,灵兽谱拒绝了红龙,因为它天赋不够。
但它现在已经是那么强大的妖兽了,虽然只有魂魄,虽然快要消散了,但是拜托你了!
求求你,让它活下来!
求求你,给它一个收容之地吧!
灵兽谱像是感觉到了主人的意念,翻开的那一页上绽放出璀璨的光芒包裹住了红龙。
红龙在那片光芒中安详的闭上了眼睛,随后灵兽谱一摄,便要将它纳入灵兽谱中。
便在这时,灵兽谱内的空间突然出现了不稳和动荡。
里边的所有妖兽都发出了恐慌的惊叫。
天鸢停下口诀,愣在了原地。
如今的红龙太强大了,如果强行摄入,其他妖兽会因这动荡而失去性命;但是如果不摄入,红龙这将要消散的魂魄该怎么办呢?
她要怎么做,才能免去牺牲?
她要怎么做,才能救下红龙?
眼看着红龙的尾部也要开始消散,天鸢滚烫的泪水落在了灵兽谱上。一滴又一滴,转眼间便晕湿了依旧散发着光芒的那一页。
这时候,一根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帮她擦去了眼中的泪水。
天鸢抬起头,银色的长发拂过,九狱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道:“别哭,知道连进为什么把我封在最后一页吗?那是因为他想让我做灵兽谱的支柱。我虽然没有真龙那么强大的力量,但只要有我在,就能撑住它的魂魄。”九狱睁开银色的眼眸,此时它眼中的点点碎光早已化为了星河潋滟。“所以,再次将我封入灵兽谱中吧。”
“九狱......”
在冥府与两位阎罗对战的时候,天鸢便感觉到九狱已经靠自身的力量脱离了灵兽谱,而这一直以来都是他的愿望,自由!
而今他却为了自己,要放弃这份自由。
“红龙如果要脱离灵兽谱就必须帮它找到适合的肉身。可是......也许这诺大的世界已经没有第二条龙了。”这就意味着九狱必须为此付出许久许久的时间。
“只是重新进去而已,又不是见不到面了。况且......”九狱扯了扯天鸢的嘴角,让她露出了一个笑容道:“早在失去你的那个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不是什么劳什子的自由了。阿鸢,我想陪着你,一直陪着你。所以来吧,将我紧紧捆在你的身边,只要灵兽谱在你身上一日,我便一日与你在一起。”
“好。”天鸢与九狱对视了一眼,无需更多的话语,她用手指点上了九狱的额头念起了口诀。
在九狱将要进入灵兽谱的一刹那,他握住她的手轻轻一吻,便消失在了原地。
灵兽谱的最后一页再次印上了九狱的名字。
天鸢没有更多犹豫的时间,她赶忙用口诀将红龙收入了灵兽谱中。
只听轰的一声,灵兽谱内只是震荡了几下,最后归于平静。
而红龙的名字也显现在了第四十一页上。
虽然只有魂魄,虽然还很虚弱,但灵兽谱内的法阵总算控制住了红龙的溃散。
此时躺在地上的连进哼哼了两声正从昏迷中醒来,便见天鸢突然来到他身前,对他郑重其事的鞠了一躬道:“谢谢你,我觉得你的确是个奇才。”
“吓我一跳!”连进轻抚着胸口道:“你这样突然对我鞠躬,我还以为我死了呢。”
“你的确死了呀。所以......”天鸢凑到连进的身前道:“快把我的身体还来吧。”
“我不!”
九狱用一部分力量撑住灵兽谱后,就从书册内闪了出来。听到连进这么说,他抱着天鸢的肩膀虎视耽耽的看着连进道:“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连进一边捂着衣襟,一边后退道:“你们两个,欺负人!”
“谁欺负你了,那本就是我小妹的身体!”天凤不知何时也醒了过来,她走过来道:“话说你一个大男人一直占着我小妹的身体,恶不恶心?”
天凤的手指头几乎要戳到连进的眼睛里了,秦子梁有些无奈的扶着酸痛的手臂上前道:“好了好了,那毕竟是鸢儿妹妹的身体,别伤到了。”
“我算看出来了,你们这也只有青木神算是个好人!”
连进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天鸢下意识的看向了依旧卷着冥府之门的青木树。
它已经全部枯萎了。
它还活着吗?
天鸢一跃到了冥府之门的前方,她朝青木树伸出了手。当指尖触到树干的一刹那,所有枝叶都化为了绿色的烟尘,最后只听啪嗒一声,一根只有一臂长短的枯枝掉在了地上。
天鸢珍而重之的将枯枝捡了起来。
天凤、秦子梁、九狱和连进也都缓缓走向了这里。
“它?”天凤不敢再说下去了。
天鸢顿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我相信他没死,他可是青木神啊。青木神是带给人们希望的神,所以只要我们怀有希望,总有一天会再相遇的。”天鸢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随后用血红色的布条包住了枯枝,将它背在了身后。
众人被天鸢的笑容感染,理了理各自的心情后,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秦子梁和天凤在研究那个从冥府带出来的盒子,里边有秦子离的两魂和眼睛。天鸢和九狱则在一起商量要怎么安置这些兽魂。至于连进,他溜了好几次,却每次都被九狱逮个正着。
就在九狱又一次将连进抓到自己身边时,连进因为挣扎的太剧烈,腰间的那个血红色的荷包不小心掉落在了地上。
天鸢无语的捡起了荷包,正要让连进系上,但荷包的中心处却有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其他人没有看到这个光芒,但天鸢作为魂体却看到了。
以前她也不是没有打开过这个荷包,但里边没东西啊。
天鸢不信邪的举起荷包,过了一会儿,她又看到了那个金色的光芒。
眨了眨眼,天鸢小心的将荷包打开。
只见,一个近乎透明的虫壳静静躺在荷包里边。
天鸢用手拿起了虫壳,隐隐的能看到有金色的光泽在虫壳的表面显现。
这是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金色的虫壳突然在她面前绽放出耀眼的光芒。随后天鸢只感觉到一种温暖的力量包裹住了她的灵魂,随后她一点一点的变重,一点一点的凝实。
当再次睁开眼睛时,九狱正扯着她的衣襟把她往前面带。
衣襟?
想到某种可能,天鸢下意识的就抓住了九狱的手。
冰冷的,细腻的触感,与她用魂体触摸是不一样的感觉。
九狱觉察出异样正要回过头,却被天鸢一把抱住了。
“连进!你干什么!!你恶不恶心?快放开我!!!”
“是我!九狱,是我!”天鸢抱着九狱的脖子退开了一步。
当两人视线相交时,九狱不敢置信的开口道:“阿鸢?”
天鸢用力的点了点头。
九狱又四下看了一眼,果然没有了天鸢的魂体。
“这是怎么回事?”
天鸢摊了摊手道:“我就拿起了那个荷包,然后就回来了。”
“荷包?”
脑中闪过一个片段,九狱一拳击在掌上道:“啊!那个月尊者好像说过,这次来救你的时候带上这个荷包。话说这荷包不是那个叫闵幼株的女人带过得吗?后来又传给了她的女儿延陵雅。”
“闵幼株?是说通天观第十二代观主延陵子华的夫人吗?她是我们那位延陵老祖宗的母亲?”
“是啊,延陵雅还是我看着出生的。”
天鸢恍然大悟道:“拥有控蛊之能的闵幼株,她一定是当初从花山迷雾逃跑的两位圣女之一的后代,怪不得我大姐能继承这个能力,原来延陵老祖宗也是圣女的后代。”
“你们在说我什么?”
见天凤走过来,天鸢赶忙将发现的事情说过了她听。
天凤了然的点了点头道:“我在通天观的时候听说过她。后来我觉醒这种能力的时候,也想到过这种可能性......”
“那个虫壳,该不会是某种蛊的壳吧?”
“你说它上面有金色的光泽?”
天鸢点了点头。
天凤想了一会儿,突然感叹道:“有的时候,人不得不相信命数。这壳的来历若我没猜错的话,是回魂蛊的壳。回魂蛊是一种非常罕见的蛊,传说能生出金色光泽的回魂蛊那必是已产生了灵智。我之前在通天观就听人说那闵幼株其实是借尸还魂的。如果那说法是真的,回魂蛊在她身上也能解释了。之后她又将此蛊的壳传给了后代,最后落入了你手中,助你回魂还阳。”
“这么说来,还真是有些匪夷所思。”
九狱插话道:“你们都在想闵幼株,没人想到那位延陵子华吗?他可是非常擅长推演测算的。说不定是他算到了自己的后代有此一劫,才让那闵幼株将回魂蛊的壳藏在了荷包里?”
“哇,那这个人还真是厉害!”秦子梁边捧着盒子边无奈的道:“如果这位延陵先生还在,一定能帮我开这个盒子。”
“还是打不开吗?”
“已经试过好多办法了,完全不行......”
几人正说话的时候,天鸢脑中一痛,恍惚间她听到了无数人在说话的声音。
天鸢晃了晃头,以为是复活的后遗症。
但当她再次站定时,那些声音又回来了。
“救我......”
“救我们......”
“兽神!救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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