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垂迟
东巷街尾住进了个白面皮的书生,挑了书担,极其费力的跨过门沿,晃晃悠悠的人影映在晚霞里,令人费解的模样。
起
至今我和砚归在这住下已有一月,时常能听到隔壁书生的声音,不是念书,也不是和旁的人言语,只一个人一遍一遍在秋日的黄昏里,连人影都晃得模糊的黄昏里,拉长调子,细着嗓子婉转悠长的唱上一句:“虞姬~虞姬~奈若何~”末了砸砸嘴,对着空气欲言又止。
我踩着晚风,攀爬砚归的肩膀:“虞姬是谁?”
晚风里的砚归微微一笑:“虞姬是霸王的。”
“生意来了。”砚归甩了衣袖:“痴情之人罢了。”转身进屋去了。
十岁的我连砚归胳膊一半以上都碰不到,矮得让自己着急。
我挽了声线,也跟着口齿不清的和。
砚归脚步顿了一下,深情莫测,转头对我说:“小孩童,莫要跟着唱……”
我硬生生把我老得都可以当你姥姥这句话给逼了回去,笑靥如花:“书生有中意的人,我知晓。”
适时又传来隔壁书生的曲调,我看见砚归身边的空气似乎扭曲,顿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渐渐失去了力气。
“莫要唱了。”加重了声音的微怒。
“为何?”我走近他,用视线一遍遍临摹着砚归的眉眼。气氛焦灼,长时间的静默,我故意提高了声音,欢快的说:“给我做饭吧,我饿了。”
趁着夜色朦胧,我恍然悟得再过十天就是中元,我拍拍砚归的肩膀:“砚归,要到中元节了。”
砚归往床沿边靠了点,模糊的“恩”了一声。
“你明天去隔壁和秋生说说话吧。”
“秋生是谁?”我扒住他的肩头。
砚归看过来,我识趣的放了手。
“隔壁的。”砚归在黑暗里睁开眼,看着鸾床顶。
我自小与霜幽一起睡,我七岁那年胖得最厉害,稍微翻动一下身子就可以把霜幽掀到地面,但是霜幽在我旁边睡的一向极其安稳。和砚归一起我也改不掉我的陋习,求了好些日子砚归才勉强让我和他一起困觉,但是彼时我已经不复当年的肥胖,也没有霜幽一起过中元节,难免多多少少会有些伤感。
“噢。”我应了声,转过身,闷闷睡去。
窗外月光半明,慈悲得犹如情人的眼泪,冷洌而洁白。
屋内一部分地方被月光笼罩,一部分被遗忘在黑暗里,像是从没记起却又真真切切存在过的心事。
秋生生得极为秀气,白净的面孔,眉眼清明。一抬手,斯文的走上两步,恍若画中人。
秋生抬手行礼,抬眼看我:“小姐此番欲为何意?”
我还在怔愣中,秋生加重了声音试探着问:“小姐?”
“啊……抱歉抱歉。”我连忙摆手。
待坐下,秋生上茶,我盯着他开口:“你长得真好看,红口白牙的。”秋生脸骤然一红,一直红到了耳朵根,急忙连连摆袖:“姑娘莫要取笑在下。”
好看的是秋生,秋生看好的是霸王。
霸王是楚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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