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出实情之前,展鹏飞向厉元朗递了个眼神,示意谢克回避。他不好说出口,只好让厉元朗当这个恶人了。
“谢克,你去外面守着,别让外人进来打搅我们谈话。”
谢克是做秘书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自然明白展鹏飞接下来的话只会对厉元朗说,闹了个大红脸,尴尬一笑,讪讪的走出会见室,站在门外当起门神。
“金维信和你都说了什么,仅仅让你来劝我的么?”展鹏飞又续上第三支烟,同样采取烟头对火。
“少抽点吧。”厉元朗眼见展鹏飞剧烈咳嗽,好心规劝。可笑的是,他同样也是大烟鬼缠身,劝别人少吸烟就跟烟盒上吸烟有害健康的提示一样,有很浓的自欺欺人味道。
“他就是让我劝你放手,鹏飞,我没猜错的话,这件事和女人有关吧。”
“的的确确,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我深爱的,对我一生有很大影响的女人……”展鹏飞眼望窗外夕阳西沉暮色来袭,看出去的只有一抹抹的黑天,就和他此时的处境一样,看不到一点光亮。
这个女人名叫金依梦,比展鹏飞大了整整十二岁,是金老爷子的长孙女,金维信的表姐。
展鹏飞所在的南方正是厉元朗耳熟能详的地方,南陵省会镜云市。
一开始,没有文凭学历的展鹏飞靠在工地当小工搬砖糊口度日。按说,他跟金依梦风马牛不相及,根本不可能搭上边,偏偏老天爷硬是把二人捏合到了一起。
十多年前的某一天,当时还是镜云市乌城区副区长的金依梦到工地视察,忽然间狂风乍起,将正处于施工状态的一栋楼上面的宣传牌子刮下来,并且大牌子不偏不倚正好砸向金依梦。
把金依梦顿时吓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看着就要酿成通天大祸。
关键时刻,身在不远处的展鹏飞,不惧危险飞奔过来,抢先一步一把推开金依梦。
金依梦得救了,可是大牌子却砸在展鹏飞的小腿上,顿时血流如注,差点这条腿没保住。
等于是展鹏飞救了金依梦一条命。事后,金依梦多次去医院探望他,并在他伤愈后,利用关系把展鹏飞调到一家效益好的公司上班。
相互接触中,金依梦对这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展鹏飞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展鹏飞感到受异样情怀。人都是情感动物,天长日久,难免擦碰出爱情的火花,索性突破年龄上的界限和地位上的差距,二人走在一起。
因为金依梦有家,有丈夫还有孩子,身处官场不能离婚,展鹏飞就成为她的地下男友,十来年了,二人始终偷偷摸摸生活着,不敢将这份地下情曝光。
考虑到展鹏飞文凭低,金依梦就让他报考职业培训班,考取金融服务师职业资格证书,从助理金融服务师考到如今的金融服务师。
有了这个证书,展鹏飞率先到一家投资公司任职,从投资管理部一名普通小职员做起,凭借他的聪明才智,一步步做到管理部经理的位置上。
感觉翅膀硬了,展鹏飞自筹一部分资金又得到金依梦财政上的大力援助,才开了这家“金鹏”投资公司。顾名思义,“金鹏”二字,是取了金依梦和展鹏飞各自名字中的一个字。
经过数年打拼,公司效益飞速发展壮大,从小到大,从无到有,已然在镜云市的金融界站稳脚跟。
可以说,没有金依梦的鼎力相助,就不可能有展鹏飞的今天,她对展鹏飞有知遇之恩。展鹏飞取得的成就,全都拜金依梦所赐。
本来二人关系维持这么多年,倒也相安无事。只是最近金依梦要竞选镜云市市长,她的生活作风问题被竞争对手挖掘出来,大肆宣扬,自然也传进金家老爷子耳朵里。
纸里终究包不住火,早晚有燃烧的那一天。
金老爷子年届九旬,耳聪目明,脑子一点不糊涂。他一生当中最大的愿望,就是儿女后代在政界或者商界有所成就。
金依梦父母去世早,小时候就在爷爷身边长大。金老爷子对这个孙女特别宠爱,很早就把金依梦往仕途上培养,连她的婚姻,也是按照家族传承的那样,门当户对。并且对金依梦一定要有足够帮助的家庭,她的丈夫和公婆正好具备这一点,典型的政治联姻。
当金老爷子得知孙女竟敢背着家里人在外面有别的男人,还比她小了十几岁,气得暴跳如雷怒发冲冠。他身居高位多年,男女之事对仕途的影响是巨大的,尤其是被竞争敌人抓住小辫子,会造成毁灭性的后果。
在孙女竞选市长的关键时期,决不允许节外生枝。
金老爷子一方面帮助灭火,一方面派人调查搜罗证据,坐实了金依梦和展鹏飞之间的暧昧关系。于是金老爷子坚决出手,要斩断二人的这段孽情。
其实展鹏飞这次回广南老家,是避灾避祸的。毕竟这里是他的家乡,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景,躲藏起来非常便利。
可是千算万算,自己回来的第一个夜晚就遇到麻烦,从金依梦的报信中得知,她的表弟金维信是广南市手握大权的副市长。
金老爷子远在京城鞭长莫及,可在金维信眼皮子底下,戳手可及,想怎么捏咕他就怎么捏咕。
一开始展鹏飞不以为然,甚至还以为老子又没犯法,他一个副市长能把自己怎么样。事实却给他重重上了一课,得罪谁也别得罪官员。法律是写给平民百姓的,对于某些当官的人来讲,形同废纸一张,毫无约束力可言。
于是便有了他和金维信相遇争吵,惹恼金维信,一怒之下把他抓进看守所,硬逼着他非离开金依梦不可。
展鹏飞口述的事实和厉元朗猜想的差不多,只是他没有预料到,展鹏飞竟会委身于一个比他大一旬的老女人整整十年。
他对软饭男很有看法,感觉一个男人靠女人养活上位,有损于男人这个词。倒不是他有大男子主义,而是觉得男人就该撑起一片天,女人应在男人这片天下面安逸的生活,这才是男人该有的职责和担当。
但是展鹏飞目前面临困境,看在多年同学的友情份上,他不能袖手不管。
“鹏飞,你能离开金依梦吗?”厉元朗试探问道。
“不能。”回答得斩钉截铁,展鹏飞几乎未做任何思考。
“为什么?”厉元朗皱起眉头,表情十分严肃。
“因为我爱她,就是不能和她永远在一起,我也爱她,也要守着她,等待她。”
“你这不叫爱,你这叫自私。”
厉元朗语气加重,他不齿展鹏飞的这种爱,这种只顾自己感受不顾他人的自私狭隘。“你想过没有,一旦金依梦因为你,因为你们之间畸形的恋爱关系被对手抓住掌握,会对她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
我从政也有十来年的经历,懂得上层对于官员私生活的重视程度不亚于贪腐,到时候别说金依梦竞选市长,就是她现在的官位能否保住都是未知数。
还有,她有家庭有丈夫有孩子,如果因为你而离婚,孩子没了妈妈,缺失一个完整的家,对于孩子的成长始终有阴影伴随。鹏飞,听我一句劝,该放手时就放手,你的存在,影响的是她的事业,她的家庭,以及她和娘家人和她爷爷的关系。总之,弊大于利。”
展鹏飞怔住了,他没有厉元朗想得那么长远,那么多,只觉得一心一意爱他的女人即可,至于其他都是浮云。
这是个现实社会,爱情是柴米油盐加醋茶,不是柏拉图式的精神上食粮。
金依梦若是失势,展鹏飞也会受到牵连没有好结果,他为之奋斗数年的金鹏投资公司,他几千万的资产都会化为乌有。他是想享受富足的生活还是回到之前的一贫如洗,相信所有人都会选择前者。
“元朗,容我想想……”
“可以,想通了告诉我,我来跟金维信谈。”厉元朗相信,金家为了展鹏飞离开金依梦,一定会开出丰厚的条件。不为别的,为了他这位老同学,厉元朗会为他争取利益最大化。
从看守所出来,天色已经完全黑透。谢克这点秘书的本分还是有的,没想着刨根问底,甚至对于厉元朗和展鹏飞到底谈了什么他一个字没提起。
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坚决不问,这是秘书该有的职业操守,如果做不到这点,满嘴跑火车,估计就离挨收拾不远了。
广南市两会的会期是两天半,第三天上午闭幕,中午是聚餐宴会。
和在甘平县参会一样,厉元朗没喝多少酒,因为他下午还要会见金维信,今天一大早他就收到展鹏飞通过关系给他打来电话,经过一晚上激烈的思想斗争,展鹏飞接受厉元朗的提议,彻底离开金依梦。
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金维信的时候,金维信没说别的,只是淡淡说了三个字:“知道了。”便挂断手机。
厉元朗神机妙算,猜想金维信一定会给金老爷子打电话汇报,得到老爷子的指示他才会和厉元朗做最后的摊牌。
水庆章和沈铮挨桌敬酒,当水庆章敬到厉元朗这一桌的时候,水庆章十分坦然,甚至都没多看厉元朗一眼,举着酒杯道了一句:“辛苦。”而后他浅浅抿了一口酒。
市委书记有心脏病不宜多喝,下属们却不能不一口喝干。当厉元朗干掉杯里的白酒正要就坐之时,黄立伟却悄然挪到他的身后,偷偷塞给他一张纸条,还做了一个不易察觉的魅笑。
厉元朗趁人不备展开纸条一看内容,不禁暗自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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