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这一举动,把吴坤荣惊得直愣神。
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竖起大拇指夸赞说:“这位厉同志还真是性情中人,理解我们心里的苦。”
厉元朗深知自己动了气,怕引起吴坤荣怀疑,急忙岔开话题说:“吴同志,你请继续讲。”
吴坤荣举杯和厉元朗碰了碰,浅抿一口,“后来,我和单位几个人商量,共同出资买了一个读码器,这样,大家就不用一个个的靠拨打的笨办法出话费了。用读码器操作,很快就能完成。”
“总之,小灵通是坑了大部分人,却让一小部分人借机生财,损人利己。”
厉元朗不住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小灵通本来就是一个早该淘汰的低端产品。我听说,当年的思达糠都快倒闭了,就因为搞了小灵通,让他们起死回生,狠狠赚了一大笔。”
“你说的是。”吴坤荣赞同道:“小灵通以闹剧收场,也把省公司的家底彻底掏空了。这其中的原因我了解的不算多,只知道大概。”
“小灵通客户很少,和省公司的投入不成正比,最后赔钱连吆喝都赚不到。”
“从那以后,手机成为主要通信工具,顺通公司借助和联通合作,也大力发展手机市场。”
“要发展需要投资,可省公司已经把家底祸祸光了,哪来的钱投进去?”
“怎么办?只有从职工身上想办法。于是,出台了一个新的工资政策,那就是取消档案工资,改为岗位工资。”
“岗位工资是由省公司决策者制定,自然向他们领导层倾斜。把工人岗位工资定的非常低,每一档相互间差了不到一百块。”
“而从第十二档开始,和第十一档的工人间,相差高达三百多元,工人到了十一档就到头了,不能再往上晋升。”
“干部是从第十二档开始,到十三档,就相差五百多,十四档和十三档,更是差了八百多。反正,官越大,工资越高,到顶的,每个月将近两万。”
“我十六年工龄,工资是第十一档,每个月杂七杂八,开到手里两千八百多块钱,这在单位里算是高工资了。我们单位,一个月开个两千左右的比比皆是。”
“这么少!”穆广森大吃一惊。
吴坤荣苦笑,“就是这么点,基本温饱都成问题。我女儿正在读高一,补课费资料费,还有住宿费生活费,每个月至少需要两千开销。”
“仅靠我的微薄收入,只能喝西北风了。广森,厉同志,你们也不是外人,我就实话实说。我们为了供孩子念书,我下班后经常去开出租,老婆为了值夜班多得补助,一个月有二十天的夜班,生物钟都紊乱了。”
厉元朗摸着下巴,徐徐问:“你的意思,省公司是把少开给你们的工资,另作他用了?”
“你说的正是。”吴坤荣很理性的承认说:“这有个东西,我拿给你们看一看。”
说着,吴坤荣走进卧室,不大一会儿,手里面出现钉好的一摞纸张,送给穆广森。
穆广森看都没看,直接转给厉元朗。
厉元朗仔细翻看起来,并问一些相关数字。
吴坤荣一一解释给他,厉元朗终于弄明白,省公司支出的钱额里面,有很大一笔用在了补助上面。
补给谁呢?就是补给各地分公司。因为省公司推出每一项套餐都是亏本的,各地分公司没有这笔补助,将难以为继。
而且,现在执行的是报账制,就是县级公司使用每一笔钱,需要向市级公司上报,由市级公司批准,把钱打到县级公司账户上。
相应的,市级公司需要钱,也要向省公司汇报,在省公司批准后,钱方能进入市级公司账户里。
这个账本虽然没有体现,扣除职工的工资挪作他用,最起码反映出来,省公司一直再做赔钱买卖。
“吴同志,除了小灵通决策失误外,你认为当下解决你们困境的最好办法是什么?”厉元朗真诚询问。
吴坤荣笑了笑,“不说了,你看,本来是请你们来我家吃饭聊天的,却把我变成一个怨妇,别影响到你们的好心情。来,咱们喝酒。”
就在他端起酒杯的同时,穆广森看了一眼厉元朗,在得到厉元朗点头首肯后,他伸手按在吴坤荣拿酒杯的手腕上。
“表哥,实不相瞒,这位厉同志名叫厉元朗,是即将上任省顺通公司的老总。我们今晚前来,主要是向你了解顺通公司一些真实内幕。”
“一直没有向你表明厉总的身份,没有想套你话的意思,是担心过早暴露,怕你有顾虑……”
“表哥,我们需要你说实话,以便给厉总作相应参考和决定。”
吴坤荣瞪大双眼,死死盯着厉元朗,足足看了一分多钟。
随后又看向穆广森,“你、你说的是真的?”
“表哥,我没必要骗你。”穆广森平静说道。
厉元朗接过话茬说:“吴坤荣同志,我是在网上看过你发的帖子,是通过别的渠道打听到你的真实身份。”
“我首先声明,我没有要找你麻烦的意思,我刚来,是想掌握到第一手的信息,我需要做出判断。”
吴坤荣没有表态,摸了摸衣兜。
厉元朗见状,赶紧掏出自己的芙蓉王,递给吴坤荣一支,并且亲自给他点上。
吴坤荣猛吸了好几大口,在叹息声中,终于开口说话了。
“厉总,我班门弄斧,斗胆说一说我的想法。第一个,我认为顺通公司人满为患。全省两万三千人,真正干活的能有多少?越往上面,比如市公司还有省公司,闲人越多。”
“以前,顺通公司效益好,通过各种关系塞进来不少人。这些人,大都是混日子的。如今,公司效益不好了,考虑到退休因素,谁都不肯离开或者辞职。”
“你别看我上班只开两千八百块钱,比我开少的同事,今年退休,三十多年工龄,能开到五千,甚至六千。在我们这种小城市,这些钱足够过上好日子。”
“所以,这才是大家赖着不走的真实因素。”
“话说回来。省市两级公司人满为患,人浮于事。这么多人,没犯大错误,是不能给人撵家去的。”
“怎么办?于是,他们就成立很多部门,借以安排闲人。可是,成立新部门总要弄点事情做,所以,他们三天两头就搞出一套政令。”
“有些部门本身就是重叠的,但是推出的政令却大相径庭,完全两个样儿。这就给下面、尤其县级公司造成蒙头转向,不知道该执行哪一个的问题。”
“结果政令混乱,出现问题了,市级公司或者省公司,就会推诿扯皮,把锅甩给下面公司。说他们没有理解,是他们自己弄错了。本着自己出问题自己解决的念头,最终把困难全都推给县公司。”
“因此我认为,减员势在必行,不是减掉一线员工,而是要向省市两级公司臃肿人员开刀。”
“第二个,是要省公司决策层转变思想。不要搞政绩工程,花架子。你们看一看我的手机,单位每天都给职工下达转评赞的任务,这里面有微博、头条、快手和抖音等。”
“里面是关于顺通推出标兵的文章,都没人看,却让我们自己人看,还要靠我们转评赞,把文章推到首页醒目位置。”
“这种皇帝的新装,让人厌恶,却不得不去做。”
吴坤荣说到此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擦了擦嘴角,喘着粗气说:“我给您举一个例子,让您看一看,某些人的脸皮该有多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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