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我知道这么说你会有想法,可我们是夫妻,有些心里话没必要藏着掖着,那样太累。”
厉元朗一把推开白晴搭在他身上的手,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走着。
掐腰看向妻子,质问道:“既然你提到夫妻界定,那么我问你,我走到今天,是我努力的结果,还是家族的助推?我要听实话。”
白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都有。”
一直以来,厉元朗认为,自己能从普通的小人物,晋升到副省级常委,是他用智慧、用能力、甚至用生命换来的。
然而妻子回答的两个字,还十分勉强,瞬间打碎了他业已建立的自尊心。
“这么说来,我要不是陆临松的女婿,不是你白晴的丈夫,就不会有这一天了?”
面对丈夫质疑声,白晴毫不犹豫的摇头,“不是的。我们只是扶你上马,至于带你进入马场则另有其人。”
“你是说水庆章?”厉元朗马上反应过来。
“老公,有些话我不想说,既然你问到这里了,我不妨直言相告。历朝历代的政治生态大同小异,小人物要想进入大人物的圈子,没有贵人相助基本上不可能实现。”
“每一个节点,每一步骤,关键时刻都会有领路人出现。这就是你为什么能够脱颖而出,出现到目前环境里。”
“全国有几百万干部,构成一座金字塔。有的人奋斗一辈子,还处在金字塔底座,而有的人会逐渐往上走,最终留在中部。”
“再往上,随着金字塔越来越窄,淘汰率逐渐增加,难度也越来越大。有的人爬到中上部或者接近塔尖位置,稍不留神,脚下一滑,瞬间跌落。”
“好的是,落下几层。坏的是,跌入谷底,摔个粉身碎骨。甘平县老干部局副局长是你的起点,水庆章助你从副科级一直到正处级的县委书记。”
“他倒下了,王占宏接手,一路提携,把你推上厅级领导岗位。这中间,有你妹妹叶卿柔的关系,不管你认不认可,这是事实,无法改变的事实。”
“至于如今的若州书记,固然有你的努力,你的坚韧,你持之以恒的正直、正义。老公,说句难听的话,仅有这些就足够了吗?”
“和你一样优秀的干部有很多,甚至比你更强的也不在少数,为什么最后结果是他们蹉跎了岁月,原地踏步,或者仅有小幅提升?”
“终其原因,背后的能量不足。可能我说的太过主观,但现实往往如此。平民百姓和官宦子弟本就差距巨大,出生落地,造就了官宦子弟就比平民孩子提前站在起跑线上。”
“那么,他们距离终点肯定要近,看到终点的视野更为广阔。”
“我们目前主要官员大致分为两种,一个是以领导干部子女为代表的,另一个是平民百姓后代。”
“其实,这些平民百姓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老百姓,他们家境大多优越,接受过良好教育,有一定的政治素养和个人修养。”
“真正土里刨食的并不多。因为我们处在和平年代,是盛世而非乱世。乱世才能造就草莽英雄,盛世拼的是学历、是能力、是家庭、是背景。”
“没有文化的人,单凭一腔热血难以立足,也不可能有更高的发展。你会说,这不公平。想想看,世界本身就不公平,公平是相对的,不是相互的。”
“有的人一生下来,就锦衣玉食。有的人生在贫寒人家,受尽苦难,哪有公平可言。”
“我说这些,你可能并不完全认同。话说回来,在你提升之路,爸爸基本上没有参与。但他不参与,不代表没有他的影响力。”
“谁都知道你是陆临松的女婿,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的脑门上贴着陆家标签。因而在使用你的时候,都会考虑这一点。”
“至少,你是陆家人,不会背叛,让他们放心。这一条没人嘴上提过,心里早就成为永恒改变的烙印。”
“交给官宦子弟,他们放心。会觉得这样家庭出身的人,会遵循老一辈的教导,自始至终坚守捍卫江山利益。”
“所以说,在反腐道路上,官宦子弟即便腐败,却没人出卖国家利益。因为他们骨子里不会这样做,从小接受的家教,这一条是底线,不会触碰的底线。”
“当然了,不乏个别人走歪路,可那只是少数,微乎其微。”
这是厉元朗和白晴结婚几年来,第一次听到妻子如此直白、如此透彻心扉的分析。
厉元朗被打击到了,低头不语,面色凝重。
白晴适时起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丢下一句:“去看看谷雨和郑立吧,你好久没见他们了。”
又一次的安排,厉元朗心里极度不舒服。
可不爽归不爽,儿子还是要见的。
本来也在他的行程计划之内。
厉元朗开车直奔水庆章居住的别墅,好像提前有准备似的,水庆章对于他的突然出现,并没有显现出任何意外。
打完招呼,得知两个儿子还没放学,厉元朗坐下来和水庆章聊天说话。
高姐送来热茶,转身离去。
望着她的背影,厉元朗问道:“您和高姐处的怎么样了?”
水庆章两手一摊,拿着空烟斗比划着说:“还能怎样?红岩在的时候,就监督我抽烟。现在换成老高监督我了,一样不能行动自由,一天只允许我抽五次,多一次都不行。我注定这个命,一辈子要让女人管着。”
痛并快乐着,这句话用在水庆章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嘴上发着牢骚,眼神和表情早就出卖了他。
看到水庆章和高姐结合,有一个幸福晚年,厉元朗对水婷月的愧疚感稍显轻松一些。
“白晴给我打电话了,提到你要过来,我让老高准备你喜欢吃的东河菜。元朗,老高厨艺了得,东河菜做得地道。”
厉元朗舒展开眉头,问:“您平时和白晴经常联系?”
水庆章实在按捺不住烟瘾,烟斗装满烟丝,咕咚咚猛吸几大口,好像干涸的禾苗遇到雨露一般,贪婪享受起来。
并说:“也不经常,偶尔,你媳妇挺关心谷雨和清晰的学习情况,他可比你这个当爸的强许多。你一个月打不了一次电话,谷雨和清晰甚至都快把你忘了。”
厉元朗自责的叹息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做得不够好,不合格。”
“我只是说一说,你别放在心里。”水庆章安慰起来,“你官职越大,事情就越多。何况还是若州这种复杂地方,没时间打电话,我们都能理解。”
“要想做个好官,必然有舍。舍弃小家,成全大家,这才是一名好官应有的作为。纵观历史,好官子女大多平庸,这与他们没时间教育有很大关系。”
厉元朗想了想,便问:“水叔叔,您觉得您算不算好官?”
“当然不是。”水庆章摆弄着烟斗,断然做了自我评价。“我是好官的话,就不会进去了。”
“元朗,站队是一门学问,又有运气的体现。我当初并不看好薛永相,后期看到电视新闻经常报道他的事迹,我就有预感,薛永相恐怕要输。”
“反观那段时间,于劲峰有多低调,基本上看不到他露面。历史上的九子夺嫡,老八呼声最高,下场最惨。老四不声不响,却横空出世,你能说是老四有心计吗?”
“错的,真正做这些还不是他们的老爸,老皇上操控一切么!”
“把呼声高的人捧出来,给外人以假象,以为他会顺利接班,同时堵住悠悠之口。在最后关头一举推出老四,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都没有应对之策。”
“所以说,真相不可怕,假象才最厉害。蒙蔽人心和思维,扰乱视线,为最终实现目标,夯实住固定根基。”
水庆章引古喻今,让厉元朗切身感受到,此次谈话或许能帮他解开所有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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