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来静谧的太后殿最近有些热闹。
准确的说是太后殿外十分热闹,但还没有人敢把这种热闹给带进太后殿去,因为太后殿,她们都进不去。
福禄长公主最近很忙,因为彼时太后亲点她与义女清河县主陪同承恩寺上香半月有余,大家都再次认识到她的分量。而太后多年来终于走出了太后殿,更兼听说太后十分和蔼可亲,便有无数贵妇蠢蠢欲动,想为自家女儿谋个好名声,被太后赏识是最具荣耀的。
所以福禄长公主很忙,忙着拒绝一波又一波不死心的贵妇。
另有一些人想着不走福禄长公主的路子,自己来太后殿递牌子求见,指望太后慈心,说不定就见了。
这些人折腾了半个多月,终于全军覆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扇从未为自己等人打开的小门为了福禄长公主一人而开。
所有贵妇都心平气和的离开了,因为皇后这日也被拒之门外了。
闵皇后气坏了,可是为了维持在臣妇们面前的体统和颜面,硬是哆嗦着身体完成了礼节,坐上凤撵回皇后殿摔东西去了。
闵丞相听说后,摒弃众人去书房沉默的坐了一个下午,贴身近侍鼓起勇气进去请他用晚膳的时候,发现他正看着一本破书发呆。随后闵相国小心翼翼的合上破书,抬起眼看了看自己富丽堂皇的书房,面色显得苍老了些,他挥挥手打发近侍离开,自己继续闭门。
他在闭门思过,他在想自己跟圣上这么多年的交情,怎么就突然走到了这一步。
这本破书是他当初和还不是圣上的年幼圣上开始交集的信物。
彼时自己还是个一心读书报国的穷书生,家中虽然是贵族,却不事生产,早已入不敷出还强撑着,维持着贵族的颜面。他偶然在小书店见到了这本算是比较难得的珍本,正待取下来却被另一个小孩子捷足先登。
然后二人暗中较劲拿着书比了比谁的力气大,到底把书破坏了,然后那个小孩子皱了皱眉,道:“你赔!”
那个小孩子就是当今升上,比自己小了四岁的圣上。
但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他是谁,只觉得小孩子穿着富贵,虽爱书,却也有些小毛病。于是他花钱买下了那本书,总算让不太识货的老板不那么黑着脸。
他追出铺子,拉着小男孩的手说:“书虽破了,内容却完整,你倘真喜爱,先借给你看。看完后还还给老板,我自会过来取走。”
小男孩愣愣的看了看他,忽然问:“你竟也是个爱书之人?”
他笑笑:“不敢自称爱书,只是敬书。”
这便是他与圣上多年交情的开始。
那个时候的自己,当真是满腔热血只为读书入仕,施展抱负。
当几年后,太后为当今圣上选太子妃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到自己刚刚入仕不久,自己的妹妹就被选上了,成了太子府的一个侧妃。
那时他才知道,这个忘年小友竟然是当今太子!
当然,太子彼时刚刚成为太子,在他前面的太子哥哥因为德行有亏被废!
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自己作为太子的好友仕途平步青云。两人常常在一起讨论治国理政之道。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究竟是从自己第一次收下下属送来的美女开始,还是从自己第一次收下属下送来给老母亲的昂贵寿礼开始?
一夜之间,闵相国双鬓多了斑白的发丝。
第二日,闵相国称病。
第三日,闵相国称病。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皆称病。
第七日,闵相国上朝,呈书告老还乡!
满朝哗然,圣上在龙椅上差点站起来,但看着两鬓斑白面容枯槁的昔日好友,重重的叹息一声,道:“准!”
这一对从前心有灵犀的好友,都知道这七日是什么意义。
第一夜,圣上查处多个官员都是闵相国的门生,二人皆知,这是警告。
第二日,闵相国称病,这是在对圣上表示不满。
第三日,闵相国称病,这是真的病了,因为圣上没有理他。
第四日,闵相国称病,他把消息传递进皇后殿,皇后去求圣上,被圣上罚跪一个时辰,闵相国病情加重。
第五日,闵相国把病危的消息传递进宫,圣上连御医都没派过来。
第六日,闵相国赶紧吃药,恢复体力,圣上又拔了一个他的门生。
第七日,闵相国知道这六日是圣上对过往交情的最后宽容,他明白了自己的下场,但他还是想赌,赌圣上对自己未下杀心。
他赌对了!
圣上准了他告老还乡,意思就是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会牵连到他。
可是他将失去一切,所以他即便从第一日就知道了结局,还是忍不住拖延了这几日,只为了给自己建立强大的意志,能够放下这一切!
闵相国走出皇宫之前去看了自己妹妹一趟,他出来的脚步沉重而沧桑,在他身后的皇后殿里,只传来震天的哭声。
闵相国这次真是从灵魂深处发出了叹息:有女蠢如己妹,闵家复兴无望啊!
太后听了不过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至于脸上,更是无法牵动一根神经。
外面正值七月,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太后在宫中闷坐着有些不耐烦了,便趁着午饭前的时间再次让碧云传话给圣上。
圣上听后,龙心大悦!
过后,也在思考,是不是这么多年来的清净日子并非是母后所愿。
碧云回到太后殿把圣上的意思说了,太后露出个清淡的笑容:“哀家总算能够为他做点事情了。”
碧云不明所以,但她聪明的没有发问,只是笑盈盈的候着。
太后看着她道:“这么些年跟着我在这太后殿里,委屈你们了。”
碧云吓了一跳,还以为太后要打发她出去,赶紧跪在地上道:“娘娘肯让奴婢服侍是奴婢的福分。”
太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笑道:“起来吧,不是要让你出宫去,只是心有所感罢了。”
碧云这才战战兢兢的站起来,她不是不想出宫,只是还不到年纪就放出去,会惹人议论。而且她并没有定亲,出去了也只能归家。
太后了然,笑道:“跨院还有一处小院,仔细收拾出来,缺什么去内务府领,实在没有的去找小琪。”
碧云应了,奇道:“可是娘娘的娘家哪位姑娘要来小住吗?”
太后轻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哀家娘家都有哪个姑娘?哀家记不太清楚了。是哀家想念清河县主了,想在她出嫁前把她留在宫里陪伴哀家。”
碧云内心巨震,面上不显,笑盈盈的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又问:“清河县主的份例比照哪位县主?”
太后幽幽的看向她:“县主?免了,就比照福禄来吧。省的一处住着哀家看着不像样子还得用哀家的银子去补贴她。”
碧云差点一个趔趄,好歹稳住了,遵旨去了。
沿着窗下游廊一直转到殿后,碧云回手招来一个小宫女道:“你是负责打扫偏殿的映月吧,娘娘说了,要把储芳阁收拾出来给清河县主,一应用度比照福禄长公主。你去把所有负责打扫偏殿的宫女和小宫女都叫到储芳阁来,娘娘有吩咐。”
映月连忙道:“是,碧云姐姐。”
碧云回房间喝了口茶,然后就去了储芳阁。
储芳阁是太后殿偏殿外面的一处小院,只不过当初为了太后殿的清净,也给分进了太后殿。这是一处一进的小院,院子门原先是朝着南面开的,不过归了太后殿之后,就封了南门,在东侧开了个小门,只能从太后殿偏殿后面的过道进入了。储芳阁正楼是三间的二层小楼,楼后有一排倒座,右面有三间小榭,旁边是一处水塘。
碧云到的时候,已经有十几个宫女在园中候着了,见她来了,都站好了不做声。碧云身为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宫女,尽管品级只比众人高了半级,但谁见了不得称呼一声碧云姐姐。此时碧云施施然走过众人,在阁楼前的游廊上站定,眼神扫视了众多宫女一眼,道:“姐妹们都来了,很好。今日事太后娘娘下令,要把这处院子收拾出来给清河县主居住,份例比照福禄长公主。大家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吧,谁都别想着偷懒,待会儿分配了活计之后,一定要用心的做,因为这位清河县主以后就是我们太后殿另外一位主子了!大家明白了吗?”
众宫女虽面露惊诧,却谨守规矩,齐声道:“是,明白了。”
碧云笑道:“那就有劳各位姐妹了,平日里做什么活计都有惯例,就不多说了,映月主持吧,我要去内务府领东西了。你、你,你们两个,跟我去内务府。”
碧云随便点了两个小丫头跟自己走,便让映月分配活计了。
索性映月也是跟她同品级的宫女,也倒能指挥得动。
十几个宫女分散在屋子里,摘除旧的床帐纱帘,清扫灰尘,清点物品造册等等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话说碧云领着两个小宫女前去内务府,内心不断的盘算着。
自己当初受了家人所托,辗转的、很隐晦的跟福禄长公主提起太后娘娘近年来虽喜清净但有些寂寞的事情,原本是指望太后能够在她的娘家寻个侄女带进宫里来养着,这个人选太后的娘家都选好了,只需要太后娘娘动了这个念头,从圣上那里就会有人发力促成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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