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的厅堂中,陈庆把胳膊肘搭在大腿上,一脸无语地看着闷头干饭的英布及其部众。
呼噜,呼噜。
两大盆冒着热气的鸡汤刚端上来,就被他们你一碗我一碗造得干干净净。
堆成小山的烙饼,被四面八方伸来的大手转瞬间便瓜分干净。
“侯爷兄弟,不是某家埋怨,你那皇家银行也太霸道了些。”
“兄弟们不过是去换个铜钱,还要管我们要照身帖。”
“某家说不换了,还拉着不让走。”
“若不是看在你我兄弟情义的份上,某家非得……”
英布狼吞虎咽吃了个半饱,迫不及待发起了牢骚。
他的牛吹到一半,发现陈庆眼中露出笑意,顿时尴尬地停住。
银行有重兵把守,连军中重弩都有二十多具。
别说英布一行人赤手空拳,就算全副武装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京畿的规矩也太多了些。”
“下回某家不来了。”
英布略显羞恼地怨怪道。
陈庆好奇地问:“旧钱如今并非不能流通,只不过打个折色而已。英布兄弟何苦跑去银行换钱?”
“若是手头不宽裕,只管来我府上说一声便是了。”
“本侯岂会短缺了尔等的花用?”
英布还没说话,另外一人放下饭碗说:“那不是我们的钱!”
“是进城的路上,有个商贾拦路,请托我们帮忙去换些新钱。”
“首领见其说话客气,且有回报,便带着大家伙去了。”
旁边的人接腔道:“那铜钱只不过是旧了,又不是假的,谁能想居然还要查验照身。”
“大哥不忿其刁难,当场跟人吵了起来。”
“吵着吵着……官兵就把我们围住了。”
英布尴尬地无地自容。
他现在算是想明白了。
自己披着白狐裘招摇过市,商贾大概也没想到咸阳城的街面上居然有一群匪类,只简短地客套了几句就道明来意。
而英布也不知道代人换钱如今是一门生意,监管严格。
弟兄们在下水道里睡了一晚上,大清早又洗了个冷水澡,肚子饿得叽里咕噜乱叫。
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结果……
丢了这么大的丑,英布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大丈夫功未成,名未就。”
“连路边的野狗都嫌弃。”
“本侯昔日官职卑微时,上完早朝刚出了麒麟殿,文武百官唾骂者不计其数。”
“也不是当着我的面,只是离得不远,音量又恰好能让我听见。”
陈庆淡淡地笑着:“本侯能如何?难不成把他们一个个打死?”
“还不是暗暗激励自己,知耻而后勇。”
“待我当上内务府府令,朝中敢骂我的人寥寥可数。”
“今日嘛……”
“即使心里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迎面遇上,谁不得给本侯一个笑脸?”
“前车之辙,后车之鉴。”
“望尔等自勉。”
英布死死握紧了拳头。
功名!
他又想起了‘当刑者王’这句批语。
若某家有陈庆这般权势,哪个敢轻视半分?
“小人记住了。”
“侯爷您放心,小的一定做出番功业来,必不辜负您的期望。”
“还望侯爷提携,便是刀山火海,我等也去闯一闯。”
部众们灌了一肚子鸡汤,士气高涨地起身请命。
陈庆微笑着往下压了压手,突然看到管事与一个熟悉的人影推搡着朝这边走来。
“陈庆!”
“你给老夫出来!”
“今日不说清缘由,蒙家誓不罢休!”
蒙毅吹胡子瞪眼,脸色涨得通红。
管事焦急地劝慰:“侯爷正在见客,蒙尚书您稍待片刻,小的这就去通传一声。”
“你算个什么东西!”
蒙毅怒发冲冠:“你家主人贪墨了老夫数十万贯,或许一百万贯都打不住!”
“你来赔吗?”
管事被气势夺人的对方逼得连连后退,心中暗暗叫苦。
陈庆镇定自若地站了起来:“兄弟们且吃喝着,本侯去去就回。”
英布犹豫了下,脸上露出暴戾之色:“侯爷,要不要我等……”
“不用。”
陈庆知道他的意思。
英布等人身无长物,唯有一条性命便是博富贵的本钱。
“来的是刑部尚书蒙毅。”
“他的兄弟便是统领三十万北军的大将蒙恬。”
“单讲武力,大秦可没几个人及得上蒙家。”
陈庆在众人的凝视中,面色风轻云淡地走出了厅堂大门。
“大哥。”
“我等不去助拳吗?”
“好歹替侯爷压个阵。”
部众们小声说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他们受了陈庆的供养,道义上来讲就该为其效命。
“助你娘的拳!”
“三拳两脚,助得了什么。”
英布黯然地望着大门之外。
陈庆上前后,从容自若地与蒙毅打了声招呼。
蒙毅虽怒,也只能按捺下性子听对方啰嗦。
“大丈夫当如是也!”
英布喃喃念道,心中对功名的渴望无以复加。
院中。
蒙毅冷哼一声:“陈庆,老夫只问你一声,为何蒙家供给的车轮全部弃之不用,却偏要花高价买内务府的东西!”
“市面上再好的车轮,也不过六十钱。”
“内务府竟敢要九十钱!”
“还有其余物料也查出来不少采买成本远高于市价的。”
“林林总总,加起来差额至少数十万贯。”
“老夫放心把工坊营建之事交由内务府,雷侯便是如此行事的?”
“真把蒙家当成任你鱼肉的冤大头了吗?”
蒙毅越说越气,声色俱厉。
陈庆面不改色,淡定地说:“蒙尚书有所不知。”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公私合营的水泥工坊规模远超以往,消耗的物料浩如烟海。”
“若没个章法,一步错,步步错。”
“最后建出个什么东西来,谁敢保证?”
蒙毅阴沉着脸问:“这就是中饱私囊的理由吗?”
陈庆面无愧色:“便以您说的车轮为例。”
“市面上的车轮来自千家百户,尺寸、质地、偏差各有不同。”
“今日买了你的轮,装在我车上,大小不同如何能装得上?”
“就算修修改改,勉强装上了,耗费的工夫和时间又怎么算?”
“之后三两天坏了,是怪民夫还是怪这车轮,亦或是怪这车子?”
蒙毅逐渐冷静下来:“那你是怎么办的?”
陈庆负手道:“简单!”
“一切由秦墨工匠包办。”
“所有工具同出一源,无论哪样坏了,立时就可以补上。”
“哪怕坏得不能用了,还可以拆下旧件,换给别的车子。”
“这不是多花钱,是替蒙家省钱了呀!”
蒙毅纠结良久,想不出什么辩驳的理由。
“那九十文也太贵了!”
“都是差不多的东西,怎么贵出将近一半来?”
陈庆嗤笑道:“秦墨的手艺就值这个钱。”
“您要是能把自家的车轮造得一模一样,价格又低廉,本侯二话不说,立即换成您的东西。”
蒙毅犹犹豫豫:“秦墨的尺量似乎与别处不同……”
“对嘛!”
陈庆面露得色:“本侯亲自订的,当然与别处不同。”
……
蒙毅心里有一万句MMP不知当不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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