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
陈庆寻思着他对小侄儿那么关照,连降生的时候都是他守在产房外面。这小家伙怎么也得知恩图报,还他个‘哺’啊‘乳’啊之类的。
万没想到王芷茵横插一杠,非但坏了他的好事,回家还纠集嬴诗曼对他大肆斥责。
站在一旁的相里菱红着脸不说话。
陈郎不喜歌舞饮宴,亦不喜走马狩猎,对升官发财之类的事兴趣也不算太大。
唯独……
“先生在家吗?”
陈庆死猪不怕开水烫地接受妻妾声讨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是皇兄来了。”
嬴诗曼停下话头,严厉地叮嘱:“此事传扬出去,让我怎么好再与皇嫂见面。”
“芷茵以后你盯紧他,凡是女眷在的场合,不许他再踏足一步。”
王芷茵用力点头:“好!”
“姐姐放心,我一定严防死守,不给他任何可乘之机。”
陈庆慢悠悠地站起来:“不就是看了眼皇孙的乳娘嘛,好像我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似的。”
“为夫也是个一百多斤的大孩子,偶尔童心焕发,回忆起天真无邪的岁月,有何不妥?”
他转身打开房门:“殿下,您怎么过来了?”
“莫非有什么要事?”
扶苏神情严肃,冲着嬴诗曼等人颔首致意。
“先生,咱们出来说话吧。”
陈庆立刻意识到,朝中绝对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才能让扶苏连夜前来找他商议。
“夫人,你们早些安寝,我陪殿下出去走走。”
他回头交代了一句,与扶苏匆匆离开。
夜色清冷。
地面的积雪虽然被扫除干净,但砖缝里残留的碎冰依旧湿滑。
二人小心翼翼走出一段距离,扶苏才叹了口气:“蒙上卿长袖善舞,深得父皇欢心。”
“除夕之前,朝廷就会下发蒙恬封侯的诏令。”
“为了赶在正月初三之前,让蒙家风风光光地祭奠先祖。”
陈庆轻轻点头:“陛下成人之美,也在情理之中。”
“反正早晚都要封的嘛!”
后世每年春节前都是汽车的销售旺季,辛辛苦苦忙碌了一年,谁不想衣锦还乡,享受邻里羡慕的眼神。
蒙恬封侯也是同理。
三代仕秦,到了他们这里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蒙毅肯定心里着急。
“先生,不止如此。”
扶苏接着说道:“蒙恬此战大涨秦国威风,长城出关千里,只见荒草牛羊,人迹无踪。”
“北地最新呈上来的奏折里,恳请父皇在关外设置郡县,迁徙刑徒、无籍野人、流放官吏前往关外屯垦。”
陈庆立刻竖起手掌打断了他的话:“蒙恬的想法是没错的,无非是出自公心还是私利,对于稳固边关来说,都是善政。”
“但不是现在。”
“再过二三十年,哪怕等个十年,大秦的人口再多一些,慢慢移民实边都来得及。”
“如今内地处处缺人,把他们投入漫长的北地边境,只怕洒下去连个水花都看不见。”
扶苏无奈地叹息:“父皇颇为意动。”
“此乃一劳永逸之法,可保北地再不受匈奴侵扰。”
陈庆追问:“蒙恬封侯之时,会一并召集群臣商议?”
扶苏点点头:“嗯,父皇正有此意。”
“那……”
陈庆摩挲着下巴:“咱们一定要在之前及时令陛下回心转意。”
“否则圣命一出,再更改就难了。”
“也就是说……”
二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
“北地的匈奴俘虏和斩获的牛羊何时送至咸阳?”
“俘虏再有两三天就到了,牛羊牲畜要慢一些,大概在除夕前。”
“火枪兵与匈奴骑兵的比试要提前?”
“先生与我想得一模一样。”
扶苏叹了口气:“可是他们本就是城中的普通百姓,又是群老弱妇孺,而今整训了不足两月……”
“差不多够了。”
陈庆镇定地说:“殿下不要忘了,大秦律法严苛,战事频繁。”
“可这也有一样好处。”
“我旁观火枪队训练时,意外地发现他们的服从性、纪律性、集体意识都非常好,简直是世间最优质的兵员。”
“律法严苛,故此令行禁止几乎成了他们的本能。”
“战事频繁,让他们耳濡目染,每个人都有基本的军事素养。”
“相当于省去了无数前期的培养工夫!”
“况且每个人都怀着救国救民,为天下苍生福祉舍生忘死的信念,他们什么都不怕!”
陈庆耐心地说道:“当下内务府总共造出了六十余支火枪,速度还在提高,一定能赶得上。”
“而在每人平均不足一杆枪的情况下,这一个多月来,他们整整打光了八百多颗燧石!”
“殿下,一颗燧石最少能打十五发。”
“他们中间的佼佼者,起码有一百多发的实弹射击经验。”
“不少了!”
扶苏半信半疑,脑子乱糟糟的拿不定主意。
“你只管回禀陛下,将比试提前。”
“言语太过苍白无力,难以服众。”
“唯有摆在眼前的事实才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陈庆的语气中透着强大的信心,扶苏不禁受其感染:“那就拜托先生了。”
“包在我身上。”
——
三日后。
卫戍军大校场。
黄沙漫漫,簪缨如林。
一排又一排手持巨盾的士兵站在沙场边缘,身躯挺拔如松。
始皇帝龙行虎步,率领大批文臣武将先后入列。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与蒙毅亲近者更甚。
“呦,这是哪位公卿重臣?”
“原来是陈府令!”
“好久不见,真是稀罕呀!”
陈庆与扶苏来得慢一些,没想到尽量保持低调,还是被蒙毅给发现了。
他告别同僚,神气活现地踱步过来。
“蒙尚书,有礼了。”
陈庆干笑了两声,暗暗鄙夷。
蒙毅高声道:“老夫前些时日在府中设下酒宴,还特意给陈府令准备了歌舞声乐,怎不见陈府令赏光呀?”
“莫非是在躲着老夫?”
陈庆实在压不住火。
看在令兄扫除匈奴,为华夏建功的份上,我让你几分。
老登你是一点都不知道收敛,骑脸输出啊!
“本侯公务繁忙,实在脱不开身。”
“忘了问一句,蒙家有什么喜事,如此大操大办?”
陈庆故布疑阵。
蒙毅眼眸深处露出淡淡的嘲讽之意。
一个关内侯,瞧把你给能的,天天挂在嘴边上。
你在老夫面前耀武扬威之时,可曾想到今日!
“想不到陈府令勤勉至斯,连老夫的请帖都未打开。”
蒙毅略带埋怨,话锋一转喜气洋洋地说:“不如你来猜一猜?”
我猜尼玛了个大粑粑!
陈庆暗中爆了句粗口,装模作样地问:“可是与封侯一事有关?”
“对!!!”
“陈府令果然聪慧敏捷,一猜就中!”
“不瞒你说……”
陈庆看准时机,故作惊诧大声喊道:“什么?!蒙尚书你封侯了?!”
“嘶……”
“恭喜恭喜!”
“蒙尚书随侍陛下多年,虽然未能上阵杀敌,但亦是立功无数。”
“这侯爵该你来当!”
文武百官先后把视线投注过来,疑惑不明地交头接耳。
连始皇帝都忍不住转过头来,目光打量着二人。
“陈府令,话不要乱说。”
“是家兄要封侯了,非是老夫。”
蒙毅连忙摆手,澄清事实。
“哦……”
陈庆轻蔑地说:“原来是令兄封侯呀!”
“我看蒙尚书神采飞扬,连走路都脚下生风,还以为是你本人封侯了。”
“既然如此,那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啊!”
“本侯另有要事,恕不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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