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下的人面面相觑,偷偷互相打眼色。
早在陈庆第一次提出要捕杀巨蛟时,鹿仙翁就劝谏他此事有伤天和,唯恐遭到龙王报复。
可对方一意孤行,固执非常。
原本按照这个时代的套路,应当是龙王托梦或者神明降下喻示,陈庆幡然悔悟,迷途知返。
捕杀巨蛟之事作罢,皆大欢喜。
可偏偏龙王好像忘了这回事,今日当众公布之后,再无转圜的可能。
鹿仙翁突然想起一事。
渭河河伯也是龙族之属,或许当初真的打算给侯爷传信来着,结果被他炮轰庙门,还往河里倒了一堆米田共。
如今……
陈庆好好的在台上站着呢,也不像遭了报应的样子。
而且权威日盛,风光无限。
“神仙也怕恶人呀!”
鹿仙翁小声嘀咕道。
“本侯麾下没有能人可担此重任吗?”
“那明日内务府便张榜招才。”
“船我一定要造,巨蛟我一定要捕。”
陈庆斩钉截铁地说道。
田舟为难地望向身后的师兄弟,这时候秦墨总要有人站出来的。
此时神鬼之说盛行,打造巨舟出海远航,那自然人人奋勇。
可造船专门捕杀海中巨蛟,总怕将来遭到报应。
“侯爷,小人想试试。”
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
陈庆的目光追寻过去,不由为之诧异。
年纪也太小了!
虽然看着像是个壮实的大小伙子,但脸上明显稚气未脱。
“你叫什么名字?”
“今年多大?”
陈庆隐约记得自己见过对方,好像还是在什么重要场合。
“小人黎沧,今年……十八了。”
年轻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侯爷,犬子口无遮拦,孟浪轻率,请勿当真。”
“捕蛟船卑下能造得出来,愿担此重任。”
黎沧身边的一名老者站了起来。
“爹,我真的行。”
“你的手艺我都学得差不多了。”
年轻人焦急地说道。
“住嘴!”
老者厉声呵斥了一声,作揖道:“卑下老迈,不怕遭什么报应。”
“求侯爷把犬子留在咸阳,留他一地栖身,给他饭食饱腹足矣。”
陈庆噗嗤笑了出来。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好像造个捕鲸船是什么天道不容的罪孽一样。
他也想起了父子俩的身份,来自故齐的造船大匠。
虽然不是秦墨门下,但是与相里奚交情甚笃,互为知己挚友。
“尔等担心个什么!”
“本侯写一张认罪状给你们随身带上。”
“捕蛟之事,本侯乃是幕后主使。尔等被我以身家性命胁迫,才不得不为之。”
“海神龙王怪罪,尽管来咸阳寻我。”
“本侯架好……敞开大门等着他。”
陈庆风轻云淡地说道。
黎父面露喜色,随后笑容飞快收敛:“怎敢把罪责推到侯爷身上,一切后果由卑下承担。”
陈庆摆摆手:“好啦,认罪状你尽管带上。连沿途水路,侯府所在我一并画上,保管让龙王顺顺利利找过来。”
“此番由你父子二人肩负造船之责,还有难处吗?”
黎父躬身领命:“卑下定不负侯爷所望,最迟岁末就能把样船造出来。”
陈庆神情严肃:“造好了船直接下水试航,猎杀几头巨蛟练练手。”
“鱼肉就地分了,把脂膏和鱼皮、鱼须还有脑油派人带回来。”
“本侯家中的工坊等米下锅呢。”
黎父心下一沉,庄重地作揖:“喏。”
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就由不得他再反悔。
哪怕真有天生异象、龙王示警,该捕杀蛟鱼的时候也绝不能手软。
否则耽误了侯爷家中的买卖,谁能救得了他?
“暂且这样。”
“有什么遗漏之处,本侯想起来再单独召见。”
“去忙吧。”
陈庆挥挥手遣散了众人。
下属们神色各异,小声交谈着走了出去,只留下他和侍立在旁的小洋马。
“这个时代的鲸鱼几乎没有遭受过人类捕杀。”
“它们甚至不知道两脚兽的可怕,恣意徜徉在近海捕食嬉戏。”
“不需要多大的船,多高明的猎杀技巧,就能获得数不尽的肉食与油脂。”
“世上哪有这么好赚的生意?”
“你们说是不是?”
陈庆将心中的苦恼诉说出来,小洋马回应他的是甜甜的微笑。
她们虽然受过教导,但短时间学会的语言词汇并不多。
唯一知道的是必须讨好眼前的大人物,否则顷刻间就有杀身之祸。
“先生一心为国为民,可也不用向龙王自报家门吧?”
“本宫并非舍不得宜春宫受到损毁,只是怕到时候害了无辜之人的性命。”
扶苏微笑着打趣。
“殿下你怎么来了。”
陈庆诧异地起身问候。
“先生莫非忘了,本宫乃父皇任命的总督司。”
“内务府商议要务,我怎能不来。”
扶苏随意找了地方,在台下落座。
“殿下,今日在场之人都有一门安身立命的本事,多少年没挨过饿了。”
“鬼神可惧,难道还能甚于饿肚子?”
陈庆禁不住大倒苦水:“他们根本不知道捕鲸业的意义!”
扶苏笑容亲和:“鲸鱼就是海中蛟鱼吧?”
“先生不妨说来听听,捕杀鲸鱼除了能让百姓填饱肚子,还有什么好处?”
陈庆双目圆睁:“让百姓填饱肚子吃上肉还不行?”
“殿下你也是……”
“微臣不妨直说,当今天下,数故楚之民对你最是尊崇爱戴。”
“可要是在东海造船杀蛟,将鱼肉分给当地百姓,不出一月,故齐之地的黔首百姓人人对你交口称赞,恨不得为您建庙立祠。”
“吃上半年,故齐之民心中不免愧疚,总想着为你做点什么。”
“吃上一年,齐楚故民必然联合。”
“届时奢老乡贤、官吏世家全数在场,百姓自发汇聚而至。”
“太子殿下福泽苍生,乃天降圣主。”
“我等舍了性命不要,也……”
扶苏猛地站了起来:“先生慎言!”
陈庆不情不愿地咽下后半截话,摊开手道:“总之就是这么回事。”
“殿下不信大可试试,瞧我有没有说错。”
扶苏不放心地出门左右观望了一番,才返身严肃地叮嘱道:“先生以后千万别再妄言妄语了。”
“知道啦。”
陈庆敷衍地摆摆手:“我又不在外人面前说。”
扶苏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当初把诗曼嫁给他真的没嫁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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