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陈庆询问的眼神,鹤仙翁苦着脸娓娓道来。
兵部支领火器的一名小吏时常因公事与之打交道,渐渐就混得熟了。
鹤仙翁手下领着一群方士,他们本来嘴皮子上的功夫就厉害。
平日里在工坊中没得显摆,遇到这小吏顿时大吹法螺,个个都是身怀奇术的陆地神仙,受朝廷邀请才奉命出山为皇家效力。
小吏不知就里,愣是给忽悠得深信不疑。
不巧今冬他家中母亲患了背疽,郎中束手无策,让他尽早准备后事。
小吏不知所措之时,忽然想起鹤仙翁他们这一伙‘活神仙’,赶忙凑了大笔钱财前来寻医问药。
“侯爷,下官炼制的‘矾精’于疮疽之症有奇效。”
“此物得来颇费手脚,我一文钱都没多收他的。”
“若不是看在他苦苦哀求的份上,便是千贯万贯我也不卖!”
鹤仙翁气愤地说:“背疽原本就是不治之症,他家中老母拖延日久,已近油尽灯枯,扛不住这霸道猛药本就在情理之中。”
“如今却不依不饶,硬说我治死了他的老母。”
“简直岂有此理!”
陈庆哭笑不得。
合着你们的老本行还没丢下呀?
这年头方士、郎中治死人再寻常不过了。
许多脑洞大开的治疗方式简直匪夷所思,不像救人更多的是在杀人。
“矾精是什么?”
陈庆想起对方提过的药名,好奇地问道。
鹤仙翁神采飞扬:“此物乃皂矾精炼而成,乃是下官的不传之秘。”
“咳咳。”
鹿仙翁主动帮腔:“侯爷,皂矾也称绿矾,是给布匹染黑所用,亦是丹方中常见之物。”
鹤仙翁也反应过来,当着雷侯的面讲什么不传之密呀!
“矾精即是炼化皂矾,萃取其精华而来。”
“此物澄净如水,却霸道非常,可熔销万物。”
“下官本想添加在火药之中,只是一直没试出合适的配置方法。”
陈庆越听越不对劲:“矾精到底是怎么个霸道法?”
鹤仙翁骄傲地回答:“腐铁蚀金,融皮化骨。”
“刀剑生锈,只需蘸一点矾精,锈迹立消。”
“人生疮疽,小心滴在患处,疮疽自溃。”
“此乃以毒攻毒之法,亦是起死回生之术。”
“若身体强健者扛过去消融皮肉的剧痛,将消融疮疽的黑疤整个剜下来,敷好金疮药,过些时日病体即可康复如初。”
陈庆惊愕万分。
他终于明白‘矾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你炼制出了硫酸?”
“浓度还挺高,被你提纯过了是不是?”
鹤仙翁一脸懵逼,随后从善如流地回答:“原来此物名为硫酸,侯爷果真有经天纬地之才,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陈庆没理会他的马屁,脑海中翻江倒海。
这个时代怎么会炼制出硫酸呢?
对了!
鹿仙翁掌管着玻璃工坊,他的好兄弟需要什么器皿、工具,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绿矾大概是某种硫化合物,烧制后分解出了硫酸成分。
而鹤仙翁又懂一些浓缩提炼的手段,顺理成章做出了浓硫酸。
“侯爷,下官开的药可有不对之处?”
“实在不行,钱我原数奉还就是了。”
“只是……下官的业艺不容诋毁,须得让他对外澄清,并非矾精害了他的老母。”
鹤仙翁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陈庆一时语塞。
人家花重金求来的神药,结果是浓硫酸?
别说身患重疾,没毛病也让你治死了。
不过他的思路还挺清晰。
用浓硫酸腐蚀碳化皮肤上的疮疽,然后连病灶一起剜掉。
遇上关二爷那种能刮骨疗伤的硬汉,说不定还真让他给治好了。
“多赔一倍的钱吧,本侯替你出了。”
“确实不是你的错,但下回可别乱给人开药啦!”
陈庆无奈地叮嘱。
鹤仙翁如释重负:“侯爷放心,以后别说有人跪在下官面前,哪怕他提刀刎颈,咱也绝不心软。”
“老鹤,矾精可以量产吗?”
陈庆认真地问道。
“侯爷要多少?”
“嗯……越多越好,每年起码要有个上万斤吧。”
“下官炼倒是炼得出,只是百斤皂矾也未必出得了一斤矾精。此物除了染布、炼丹并无多大用处,每年需求上百万斤,恐怕找寻不到那么多。”
鹤仙翁低下头如实回答。
“皂矾不够,还可以……”
陈庆猛然醒悟。
大秦如今已经具备了土法炼制硫酸的基本条件。
扶桑盛产硫磺,一年几十万斤的产量总是有的。
内务府如今既有陶瓷,又有玻璃,还有一群手艺超群的秦墨工匠。
多试几次,未必不能大规模生产。
有了硫酸以后,与纯净的火硝混合反应,就能做出硝酸。
而有了硝酸,就可以做硝化炸药!
恰好,李信从西域带来了棉花及其种子,陈庆家里还经营着香皂生意……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老鹿,提炼矾精你没少出力吧?”
陈庆抿嘴笑道。
“卑职……用工坊里的下脚料做了些物件,都是经过主母准许的。”
鹿仙翁诚惶诚恐地回答。
“本侯并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
“矾精炼得很好,以后此物大有用途。”
“尔等不妨多在上面用点心,先做一些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陈庆纷纷道。
“侯爷……皂矾炼化后剩余的残渣并非毫无用处。”
“卑职发现它入手沉重,与铁砂无异。拿磁石一试,果然受其吸引。”
“如此一物二用,成本大大降低。”
鹿仙翁侃侃而谈地说道。
陈庆眉头微蹙:“土硝提炼方法是我夫人叮嘱你不准外传的,那矾精之事你为何不上报?”
“卑职,卑职……”
鹿仙翁磕磕巴巴地说:“原本想在主母面前讨个好,请侯爷恕罪。”
陈庆灵光一闪,直截了当地问:“本侯没把你当外人,内务府的岁赐也有你一份。”
“玻璃工坊那边给你发了多少?”
鹿仙翁深深地埋下头:“也没多少,主母怜惜卑职辛苦,额外赏赐了些工坊中的产出。”
陈庆顿时明悟。
这下可对你心思了。
许久之前就会拿着玻璃碎片去蒙骗勾栏里的娼妓,而今有了价值连城的宝镜和市面上抢手的香皂,那不得嫖到失联啊!
“你只消说比内务府的赏赐多还是少就行了。”
“多。”
鹿仙翁下意识回答。
……
MMP,这算什么?
重金挖角国企骨干?
夫人,你怎么还跟我内卷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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