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锲垂眸,长睫遮住眸底的阴郁,不再多言。
窦秋水扫了他一眼,眼中的笑意稍纵即逝,又看向宋千逢道:“哀家也乏了,你同镇国公回去吧。”
宋千逢起身行了个礼,回道:“那臣女便先告退了。”
窦秋水颔首,看着二人相伴离去,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眼角泛出些泪花。
……
“小阿载,来,见过贵妃娘娘!”
宋千逢笑容明媚,牵着一个小男孩走入殿中。
听得声音,于殿中背身而立的貌美女子回头,肤如凝脂,唇不点而朱,随着转身的动作,发髻间的步摇轻轻晃动,柔和的目光看向两人。
她垂眸去看宋千逢牵着的男孩,男孩有些怯生生的,满脸警惕,紧紧抓着宋千逢的手不放。
“这便是你新捡的那个孩子?”
“昂,”宋千逢眸色涟漪,举起紧握在一起的手,晃了晃,颇为自豪的模样,“瞧,他如今肯听我的话了。”
窦秋水微微叹息,轻声道:“也只有你会把孩子当阿猫阿狗随意捡回来养。”
月前她便听千逢说从乞丐堆中捡了个孩子,不听话得很。
她看向孩子,朱唇轻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
孩子抱住宋千逢的腿,沉默不语,眼神冷鸷。
窦秋水蛾眉轻蹙,惊于这孩子小小年纪便眼神凛冽,倒是有些像笼中被困住的小狼崽,就等着有朝一日冲破牢笼,把外头的人撕个粉碎。
不是个好养的孩子。
“他叫宋阿载,”宋千逢笑盈盈地帮着回话,接着又道:“这孩子就是闷得很,不太爱说话。”
窦秋水勾唇,“只要听话便好,你想养便养吧。”
后来,因她同千逢的关系亲密,小阿载和小渐鸿都进宫做显儿的伴读,便日日能看见千逢身后跟着条小尾巴。
渐渐的,随着小阿载长大,她发现他看向千逢的眼神满是古怪,仿佛不是在看将她养大的人,而是在看一只美味的猎物。
而千逢始终未曾察觉,任由那孩子借着撒娇的机会同她拥抱亲密。
他将心思藏得很深,时不时流露出的贪慕眼神却骗不了她。
她看不下去便寻了个日子质问他,没想到他竟敢同她拔剑,为了千逢豁出性命。
也罢,在腌臜的深宫中还有一颗真挚的心靠近千逢,敢为她做到此,是好事。
只愿他早日长成参天大树,为千逢遮蔽风雨。
严嬷嬷见窦秋水眼角有泪,忙递上一方锦帕。
窦秋水擦了擦,屏退左右,由严嬷嬷搀扶着来到里殿,越往里走,檀香愈发浓郁,似走进了香火不断的庙宇。
佛龛由一块红布遮盖着,在满是素色的殿中显得扎眼得很。
严嬷嬷上前,熟练将红布掀开,里头是一块灵牌,佛龛与灵牌都擦得十分洁净,没有沾染丝毫尘土。
窦秋水拿起三支红香点燃,并未朝灵牌拜三拜,直接插入香炉中,红着眼激动道:“还跟我装,你化成灰我都认识!”
红香顶端燃烧化为香灰,白色的香线摇曳着缭绕。
另一边,宋千逢坐上徐锲的车舆,眉头紧锁仍在回想方才发生的事,应该没露出什么端倪。
徐锲掀眸看眼前人,晦暗不明的视线落在她被毛领遮住的脖颈上,顺着她的脖颈往上,下巴,红唇,鼻,双目,最终将视线移开,默默藏匿住。
车舆轻轻摇晃着,銮铃声响清晰。
宋千逢问道:“你是何时回的彧都?”
徐锲回道:“今早。”
宋千逢蹙眉道:“连休整的时间都不给你,我还说等你回来后,将证据给你,不曾想也被召进宫中。”
看来萧显的眼线遍布,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
“萧显看到樊知彰的谋反证据,打算怎么做?”
“满门抄斩,沈渐鸿当下应该抄家去了。”
宋千逢展颜,“那便好,可算没有白费功夫。”
徐锲见她舒眉展颜,唇角微微上扬,想起昨夜得到的消息与看到的画面,上扬的唇角下沉,直至紧绷成一条直线。
曹云策。
一个云策死了,又来一个。
临近午时,日头正盛,车舆中暖烘烘的有些热,宋千逢想解开大氅,又想起自己脖颈上的伤口,怒火顿生。
“我要你帮我找个人。”
“找谁?”
宋千逢将大氅解开,露出白皙的脖颈,偏过头将伤口给徐锲看,怕他看不清还将衣服往下拉了拉。
徐锲瞳仁抖动,大片雪白映入眼帘,那能被轻轻扼断的脖颈上有个牙印,脖颈到肩头都许多红色的痕迹,很浅,但仔细看能看出。
凌虐的美冲击着思绪。
宋千逢厉声道:“昨夜不知从哪里来了个狂徒,在房中轻薄于我,帮我将他找出来!”
“好。”
徐锲别过脸,眸中闪过心虚。
宋千逢想起就气得很,“找出来提交大理寺前,好好折磨他一顿,那采花大盗还不知欺辱过多少姑娘,真该死啊!”
“好。”
接连两个轻飘飘的“好”字,宋千逢觉得徐锲有些不对劲,平日他对她那副照顾的模样,不该是这个反应。
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徐锲,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徐锲掀眸同她对视,轻道:“没有。”
宋千逢不信他的“没有”,这死孩子从小就什么事都闷在心里,闷葫芦只让自己受罪。
她摸了摸他的头发,像以前那般哄孩子道:“有什么不好处理的事告诉我,说不准我还能帮你。”
徐锲眸色动容,握住头侧的手,缓缓移至自己的脸颊,紧紧按住,小心翼翼求证道:“你在担心我?”
宋千逢的手掌紧紧贴着他的脸,触感真切,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想要将手抽回却动不了,心头冒出诡异的感觉,回道:“我随口一说,你不必当真。”
“我当真了。”
宋千逢挣扎着将手抽回,因他按的力道太重,手背泛红,心烦道:“再说一遍,你不是孩子了,不能还像以前那样同我撒娇耍无赖。”
徐锲慵懒地倚回车壁,勾唇冷笑,“为什么不能?”
宋千逢回道:“俗话说女大避父,儿大避母。”
徐锲眸色如漆,“我从未将你当过我的母亲。”
宋千逢:“……”
好啊,还真养了只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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