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虽然看着年轻不靠谱,但是做事很踏实,仅仅过了两天,就来复命了。
他腰背挺直,挺拔如松地站在林听身边,晒的又黑又红的脸庞上满怀愧疚,“嫂子,对不起啊,我这些天找到不少女孩子,可我一上门说梁友军的事,他们爸妈或者本人就把我给赶出来了。”
跟对瘟疫似的,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完全没有一人愿意听他说。
这个结果,林听早有所料。
即便大清朝已灭,可这年代,女子的清白依旧和命一样重要。
“你不用我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我之前就知道世人对女人的偏见还是太多了,这些天辛苦你了,你把你调查到的信息给我,我事后亲自找人聊聊。”见他自责,林听沉声安慰道。
“好的,嫂子。”陈文点头,将整理出来的资料给了林听。
林听接过泛黄的本子,打来粗略一看,发现上面的女孩子就有五个。
估计还有些是没调查出来的,想必都只能在阴暗处舔舐自己的伤口。
“嫂子,有事你就来找我,我随时待命。”陈文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掩饰不住地真诚之色。
老大被他害得受重伤躺在医院,他必须得保护好嫂子。
“好。”
接下来的几天,林听利用自己的休息时间,按家挨户地去找人。
有的父母原本看林听是医生还客客气气的,只要她提到梁友军这人,纷纷火冒三丈,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直接将人给推了出去。
而女孩子也被吓得脸色惨白,抱着身子颤抖哭泣。
足以见得,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令林听印象最深刻的是最后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还未成年,叫小红,跟着她妈妈生活。
小小年纪便因要承担起家庭责任,就没上学了,开始务农,好照顾母亲。
她也是唯一一个愿意配合她的人,且愿意把自己被梁友军强迫的事尽数说出来的。
她本垂头丧气的心情也因此好转了许多。
起码不是无功而返。
当时她进去的时候,小红正趴在一张被砖头搭起来的模板上,安安静静地在摘菜,而一位双目失神的老婆婆正躺在一边的床上,直勾勾看着灰黑的天花板。
林听踌躇了片刻,才走进了这个破败的小房子。
小姑娘很有礼貌,看见有人进来了,问清楚林听是医生后,特地拿出了木板拼接起来的小凳子,递给林听。
这应该是这件屋子为数不多能说的上是“家具”的东西。
林听翻遍了自己身上,也只找到了白天逗小孩留在兜里的两颗糖给小红。
看到糖,小红乌黑的双瞳瞬间发亮,“谢谢姐姐。”
“没事,我今天过来,是想调查调查村里小女孩们的健康情况,你放心,不要钱,是义诊,免费。”林听被女孩眼神的光触动到,登时同情心泛滥,温柔道。
随即,她目光转向散发着霉味的床铺,迟疑地问到:“这是你外婆吗?”
小红摇了摇头否定,“这是我妈妈,之前被人打瞎了眼睛和身子,现在只能躺在床上。”
林听知道,因为资料里都清清楚楚记录了,小红妈妈在知晓了女儿遭遇后,十分悲痛欲绝和愤怒的上门找梁友军要说法,可惜对方反倒打一耙,把脏水泼到了小红身上。
小红妈妈既气愤,又奈何不了。
在回去的路上,反被梁友军的狐朋狗友给打伤。
甚至于后面小红的父亲害怕梁友军报复,格外狠心的抛下了这对孤儿寡母,离开了村庄。
后面村里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对母女两人指指点点,造谣说是小红母亲不检点,小红的父亲才会离开。
而小红继承了母亲的淫荡,小小年纪就会勾引男人。
明明他们什么也没做错,却承受了所有。
哪怕早就清楚真相,但亲耳听到,林听依然觉得难受。
同时,替她们母女俩感到不公。
林听铺垫了良久,才犹豫地开口:“小红,你认识村里一个叫梁友军的人吗?”
林听明显地看见小红身子一抖,震惊地望着自己,下一秒好像哭泣声就要从喉咙深处冒出来,但却被小红死死捂住,不让哭声泄露出来半分。
旋即,她看了一眼床上的老婆婆。
见老婆婆没有反应,这才放下心来。
女孩无声地抽噎的间隙里,林听始终安静地坐在一旁,没出声打扰,默默陪伴着,也更加坚定了她内心要把梁家父子定罪的想法。
不知过了多久,小红的情绪终于渐渐稳定,双目无神地凝向窗外,就好像窗外是有什么十分稀奇的玩意。
可林听明白,小红只是在思考,为什么自己会遭遇这些。
女孩缄默良久,她半个身子都藏匿在黑暗中。
林听很是心疼。
“咱们出去说吧。”
“好。”林听跟着小红走到门外,慢慢注意到小红早已泪流满面。
可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不让哭声溢出。
“我以为我早忘了,我以为我好好工作挣钱就能逃出这个地狱,你为什么还要来问我,让我知道这恶魔还活着,呜呜呜……”
小女孩哭得快要晕厥过去,她怒吼地歇斯底里,睇着林听都是满腔的愤怒。
她的质问更是让林听怜惜,“我不是故意让你想起来,我是来帮助你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可以站出来作证。”
她拉着女孩灰扑扑的手,把自己是如何被梁友军强迫,以及如何努力维持自己权益的,统统告诉了小红。
“小红,你和我都是受害者,若是有了你的指证,我们才能运用法律手段保护我们自己,而不是让梁友军这种人渣逍遥法外,最重要的是,也能避免更多的女孩子受伤害,我相信,你也不想看到还有别的人被他欺负吧!”林听说得语重心长。
小红慢慢睁开了双眼,泪水迷糊了她眼眶。
只见夕阳的黄昏洒落在林听身上,散发无限善意。
情不自禁地,她回握住林听柔嫩的手掌,带着哭腔殷切地问:“姐姐,真的可以吗?坏人真的能够受到应有的惩罚吗?我的家还能回来吗?”
林听比谁都能体会当众掀开女孩的伤疤是多么残忍的事,但她仍旧尽量温柔的捧起小红的脸,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且坚定地告诉她。
“只要你可以作证,我就能想办法让梁友军受到应有的惩罚。”
这句话不仅是给小红承诺,亦是她对自己的。
……
坐上陈文的车,林听只觉情绪低落,并不是伤心于这么多人都不愿意帮自己作证,而是觉得这些女孩的遭遇令人心疼。
他们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一没钱,二没权,三没势。
所以在面对外来的强迫时,根本没有一点办法反抗,也因为缺乏法律意识和安全意识,完全没法保存任何证据。
当他们想要申冤,想要找回公道,反被施暴者用更强硬的态度给驳斥回来。
还有那些旁观者,可能并不了解真相,却一次又一次地用语言助长了施暴者的气焰。
多可悲啊!
陈文的心情同样沉重,一时间也有点怀疑他保家卫国的意义在哪。
另一边。
监狱里的梁友军满怀期待地数着日子,每天都有新的小混混进来和他插科打诨,细数出去之后要去哪里潇洒。
这天,一个警察进来将梁友军给带到了审讯室。
“诶,我就说我是村长的儿子,让你们得罪我,等小爷我出去了,你们下班都给我小心点。”
“那得看你有没有机会出去。”警察丝毫不受威胁,严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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