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尺扑通一声跪下来，看着她伤口涌出的血刺得他脊背发冷，满脑子都是与浮光相处过的画面。
她从未苛责过他半分，甚至他故意被魔仑挟持，她都没放弃过他。
他怎么能伤了神尊...
“对不起！对不起...你杀了我吧...”
他哭得泣不成声，最后拿起匕首就要往自己心口上捅，却被她沾满血的手制止，微凉的桃香都被粘腻的血液占据，这触感像毒，轻易能让他窒息。
浮光看着他的脸，眉目有五分像陆离，尤其乖顺的时候眼角一弯就更像了，只是没有陆离看似柔弱但倔强坚韧的神采。
天帝找这么个相像的人也挺不容易吧。
那时候她有多绝望难捱，要不是有千尺，也许她连做梦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此，她震掉他手里的匕首，叹息道，“你要真想杀我就不会只捅这里了。”
“我...”
千尺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神力残留的余温还在，滚落的泪水在脸颊被融化，他觉得神尊眼睛里的光，像冰川下静静淌过的水，虽然寒冷，却清澈见底，和天界其他神仙都不一样。
他心思一转，忙道：“快走！魔鼎一死，魔族就成了瓮中之鳖，他收拾完这烂摊子不会放过你们的。”
“哼，今日谁都别想走！”
天帝不知何时被贪狼星君和太白围护着站上了云端，此时冷眼扫过黑压压的山巅，一改先前姿态，“众仙听令，剿灭魔族，凡抵抗者一概瞬杀！”
浮光微微拧眉，刚要推开千尺，整个山巅地动山摇，原本自成一派的深灰色魔气像从沉睡中苏醒的猛虎，一点点消散，露出陆离宽阔修长的身影。
眨眼功夫，一道冷气贴面而过从浮光手里抢走了千尺，紧接着他整个人被抛出一条巨大的弧线降落，浓重的魔气裹在身上，撞塌了半座山峦，落地又砸出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光听吐血的声音就知道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浮光被他攥着手腕，见他面色涨红，身上每根脉络都凝聚着不知是太满溢出来还是已经渗透不进去的魔息，带起的罡风煞气吹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陆离难受地喘息着，望向千尺落下的地方愤恨不已。
天帝指着陆离，眼里精芒落在贴着他脊背的莫违上，咬牙下令，“诸位，及尔苏醒，今日若不能合力杀了他，等他消化了再回来，六界必是又一场浩劫。”
夜清歌见周遭人群涌动，刚刚还质疑天帝想借机控制他们，此刻倒能放下矛盾一致对付陆离了，他哂笑一声，扬声道，“未必，对不起他的人是你们天界，算计他的人也是天界，与我们妖界人界和幽冥界有什么关系？天帝这算盘打得好啊，我们当了马前卒，好等着你们收尾？”
此言一出，果然议论纷纷。
天帝嘴角微抽，盯着夜清歌半晌，眼里的冷意终究没落入深渊，“魔骨鞭是毁天灭地的神器，本帝怎么可能眼看着它落入歹人之手，今日诸位若能一起协作除掉及尔，日后与天界还是友好往来，若...不情愿也无妨，只不过委屈一下，待本帝收拾完这烂摊子，咱们再一并离开北境。”
没了魔鼎制衡，魔族几万将士仅凭两个魔将率领想杀出重围难上加难，山底不知何时涌现出几股精锐堵了去路，天帝胜券在握，又把话说得清楚明白，哪里还能真有他们选择余地。
夜清歌认得那其中几人，手里玉骨扇一合，不可置信看向天帝，后者挑衅勾唇一笑，从怀里掏出半块青玉虎符把玩，好像手里的不是物件，而是妖后苏若蝶的命。
夜清歌怎么也没料到与母后私通的人会是天帝！难怪白祈能顺利坐上宰相位置，他和天帝早就将苏若蝶架空了...可笑他们母子还在人面前摆弄心思，算计天下！
玉骨扇被他捏出了一层薄汗，最终他沉眸道，“剿灭魔兵，将他们赶回暗泽深渊。”
同样看到虎符的还有浮光，她心下一沉，许多想不通的事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恐怕当初星月口中的男人不是博阳，而是清一。
陆离浑身发麻，四肢更像木头一般坚硬，好在他意识清醒，将浮光拉进怀里，只说，“先离开这儿再说。”
她见他难受得厉害，这些气息如果不能及时炼化，很快就会撑破这具肉身。于是甩出笑春风在前面开路，许多冲上来阻拦的天兵被陆离霸道的气息震开，深灰色魔息像鸟儿精美丰满的羽翼长长拖在身后。
浮光怕他出事，强忍着胸口剧痛，道：“我拔剑将他们拦下，你别冲动。”
他艰难的咧嘴一笑，沉重的气息都清明了许多，“他们看你好欺负，只会缠着不放，索性让他们追都不敢再追。”
言毕，他单臂一挥，胀满的魔气正愁无处释放，被悉数甩出，巨大的光波与天帝抛过来的昆仑镜撞击在一起，轰鸣声惊天动地，气浪席卷了满地的积雪砂砾，将整个山巅顷刻掩埋。
等烟雾散去，北境的天空终于放晴，除了魔族的哀嚎声，哪里还有陆离和浮光的影子。
千尺十根手指都趴烂了才爬出深坑，刚一探头就被一双雪白的靴子踩住了脑袋，靴边的金丝线十分醒目，他咳了几声，闭上眼，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模样。
天帝碾了碾脚，听着下巴在泥土里摩擦的声音，哑声问道，“陆离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为什么不禀报？怎么，当一个替身棋子还把自己当回事了？要不是你与他有几分相似，你能得到她青睐吗？要不是朕的提携，你现在还在人界给别人当垫脚石！”
“朕真是小看你了，但凡与她接触过的，个个都胆大得很！”
“咳咳...”千尺喉咙干涩难耐，“我倒希望当初没那么幸运被您破格带来天界。”
“朕能给你一切，也能要了你的命。”
千尺反而不怕了，甚至伸长了脖子过去，“我没能杀了神尊，没有完成您的任务，的确该死。”
天帝面上眸光一闪，千尺的脑袋就歪在了泥土里，他是笑着的，因为庆幸自己当时没把匕首插进神尊胸口。
如果是神尊一剑杀了他多好，就不必像这样带着自责和遗憾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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