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永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破他的封锁,脸上露出一丝惊异之色,但旋即冷哼一声,一边祭着梅花瓶,一面腾出一只手挡在了身前。
砰!
董永纹丝不动的抓住了七星盘,我狠狠地拔了拔,竟然动弹不得。
七星盘在月光下光芒炽盛,嗡嗡做作响!即便如此依然被董永控制在手中。
七星盘不弱。
是我太弱了。
“不自量力!”他脸上露出一丝嘲讽,闪电般踢出一脚踹在了我的肚子上,一股大力瞬间将我送了出去。
我趴在地上,肚子如同抽筋一般,疼得两眼发黑,挣扎了一下,没爬起来。
董永不再理我,望着幽冥深处,眼神闪烁道“当年我沿着这十里忘川追了三天,却怎么也无法到达一步少,今天,我倒要看看你这十里忘川到底有多长,一步少又有多远,就算你扎根在虚空之中,我也要让这河水将你填满!”
我勉强抬起头来,看着那水势越来越大,一波又一波巨浪不断朝一步少奔流而去,忘川的源头乃是天河,如今他控制了水势,能调动天河之水,不论那一步少有多遥远,随着天河水的注入,水淹奈何,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已。
奈何......我也无能无力。
哗!
就在这个时候,月光中陡然亮起一道强光,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从强光中骤然而至。
那是......
“爸爸!”
一道亲切的呼声传来,一道瘦小的身影从朝我跑了过来。
“豆包!”
豆包跑到我的身前想要将我扶起来,但是他力气太小,没有成功,我已经煞气入体全身冰凉,若非波若珠,现在恐怕真的已经凉了。
“爸爸!你不要怕!夜游神用玉符送我和王阿姨过来就是为了帮助你的!”
夜游神!你大爷!你竟然让我儿子来送死!
我咬着牙抓着豆包的手,摇了摇头,艰难道:“别去!你会死的!”
“爸爸!你放心!我不会死的!等我拔了这个怪人的剑,你要带我去吃冰糖葫芦!”
豆包挣脱了我的手,握着小拳头朝董永奔了过去!
董永认得豆包,看到豆包莫名出现已经紧张到了极点,此刻见到豆包想要拔他的剑更是大惊之色。
“不要!你不要过来!”董永托着瓶子步步后退,奈何他现在正在操控忘川,没办法停下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豆包朝他奔来!
“滚!滚开!”
董永脸上露出狰狞之色,但是却无法对豆包出手。
我知道,是那源于灵魂的恐惧让他无法作为,只能让他被迫逃逸。
豆包的速度不快,但是总比董永此刻的状态灵活,眼看着就要触摸到董永的衣袖!
就在这时,王亚丽从旁边扑了过去,一把将豆包抱了下来。
“王阿姨!你干什么!你放我下来!”
我疑惑地看着王亚丽,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但是这一幕,却是我想看到的,因为她保住了豆包的命!
王亚丽笑了笑,将豆包朝我这边推了过来:“呼延灼灼,你救过我儿子,刚才我也救了你儿子,我们之间扯平了,本想着来生做牛做马报答你,看来是不需要了!”
“你......”我看着她,心跳缓缓加速,仿佛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她灿烂一笑,那惨白的脸,在猩红的月色之下,如同隔着一层面纱,将替死鬼凄惨的面容,变得异常柔美。
王亚丽微笑着道:“我这辈子,做了不少错事,做鬼也一样,害了不少人,有些债,总要还,有些情,总要舍,谢谢你带给了我光明,教会了我善良,让我此生再无遗憾!下辈子,不论上穷落碧下黄泉,我都无怨!”
她说着,猛然转身朝董永冲了过去,瞬间来到董永面前。
那一瞬间,我看到董永难以置信的眼神,脸上爬满了恐怖:“你.......”
下一秒,王亚丽的双手已经虚抓在他的胸口,青光乍现,便看到一把漆黑如墨的长剑被从虚空中狠狠地抓了出来!
“呀!”
王亚丽一声凄美的轻咤,将那长剑从董永的胸口缓缓拔出,董永的脸色惊恐到了极点!
“不要!”
“不要!”
“啊!!”
刷!
眩光乍起,天地都染成了白色,就连天上的月色,都变得暗淡。
一瞬间,
大地落的白茫茫的一片。
什么,都不见。
......
百日之内,连续两次强行激活波若珠,身体被抽空了元气,差点葬身半步多。
我躺在床上,身体无法动弹,心却不能自已。
在我眼里,那个一开始给我种鬼印要跟我死磕,又喜欢从马桶里爬出来的替死鬼王亚丽。
此刻在我心里如同神灵一般。
当一个生灵能够为了天下苍生,甘愿舍弃头目脑髓,我认为,那就是神。
尽管当我再次爬到那忘川河边的时候,有鬼说,她已经落入黄泉。
但是,我不信。
林妙音教给我的,天道不似这般薄情寡义。
我相信她在活着,甚至可以站在阳光下,胸口挺得很直。
豆包一个星期闷闷不乐,也不愿跟幼儿园的小朋友说话。放学了就一个人坐在门槛上,拄着下巴。
小三子拿糖葫芦逗他,他将糖葫芦插在地上,他说王阿姨没吃过糖葫芦,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同是鬼王转世之身,今生辗转因缘会遇。
他们或许不记得前生豪言壮语。
却不负自己往昔血祭的宏愿。
今生来,无论做鬼,曾经有多么不堪,临走的时候干干净净,体体面面。
无愧苍天,无愧鬼神。
忘川河畔,夜游神亲自为王亚丽立了碑,日游神提名,“巾帼女魂“。
想那投胎路过此地的鬼魂,都会低下头,看清自己轮回的方向。
......
梅花瓶碎了,被煞气封印崩碎,落入河中,夜游神拍了拍我的肩膀,只言未语,转身回到城郊守阵。
那牵绊我近一年的瓶子,碎了,前路在我眼前失了方向。
一直以为,为了活命,都是瓶子逼得,当它不在了,发现其实不为了活命,我依然活的如此。
对于死亡,我并不畏惧,细数自己生命剩余的时间,过一天,少一天而已。
人生本就无常,谁又能保证自己能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
也有些事情,值得庆幸。
那些在百里风沙中陪我并肩作战的弟兄,都还活着,日夜游神不会允许有志士死在半步多里。
当我们在去做这件事的时候,衙门已经出动了所有的兵力。
所以,我所有的冲动,所有的热血,不过是在众目睽睽的保全之下。
注定牺牲的,就只有一个替死鬼而已。
有时候,这世间就如同莫大的讽刺。
讽刺着你的内心。
真相就如同手心手背,你以为看到了全部,当翻过来时,发现,手还是那只手,却完全不是原来的样子。
......
我走在汉江河边,思考着何为命运。
王亚丽的命运是不是从前生就已经注定,不论中间走了多么远的路,最终都会因为自己往昔的愿力,走完既定的命运轨迹,完成自己的誓言。
那么,如果我现在发愿,发的肝脑涂地!即便余生无法实现,来生是否还会再续?
哗!
夜灯初上,汉江水似乎急于回答我的困惑,滚滚红尘,惊涛拍岸。
一道水浪,从江中滚滚而来,形成一道水柱旋在江边,停留在我的面前。
水柱上拖着一道透明的人影。
她张口发出雷鸣般的玄音:
“呼延灼灼!我因忘川河畔,阻止董永的功德,上达天听!此刻已经脱去鬼籍,从此后五百年,汉江泾水下五里,我为河神!”
......
望着那熟悉的中年女人,我笑了。
此刻,似乎已经印证了我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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