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的几人面面相觑。
“要去叫大夫吗?”站在门边的宋劲生弱弱的问道,“要叫大夫的话,我现在就去三里坡请李大夫来。”
三里坡的李大黑,是临近几个村子唯一的行脚大夫,从家里出发,一去一回得大半个时辰的功夫。
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不过大夫上门,哪怕你不抓药,十五文钱的诊金是没跑了,而且就算开药,也得明日拿着药方去镇上抓。
诊金不算太高,但对于家境本就不宽裕的人家来说,却也实在难以负担,所以这年头,好多人哪怕生病了都是硬扛过去的多。
宋金保和赵巧娥没说话,将决定权交给了宋劲元。
宋劲元有些担忧的往刘香云的方向望了眼,转而又想到她之前说的话。
“我能相信棠儿吗?”转而又道,“无关诊金,我想信她一次。”
这些年,宋允棠虽总惦念着林家人,却也从未在宋家人面前信口开河过。
他相信宋允棠的为人,不会拿自己大哥的妻儿开玩笑。
宋金保点头,“先扶香云回屋休息去吧。”
赵巧娥赶忙上前给宋劲元帮忙,护着刘香云回了他们两人的房间。
……
宋劲生来到宋允棠面前。
“棠儿,大嫂的身体,你真有把握吗?”
正在房门口削树枝做炭笔的宋允棠头都没抬,她吹了吹从木棍上削下来的木屑。
“不是说了吗?你们不信我的话,可以另找大夫给她瞧。”
“不是不信。”宋劲生在她面前蹲下,“之前也没见你给谁看过病,你是何时学会的?”
她总不能是在十三岁之前就学了医术吧?
至少来宋家的这三年,他们是从未见她给谁看过病的,甚至她自己病了,都是从外头找大夫给她瞧。
“暗中拜了个师父,就跟着学了点,不算特别厉害,不过应该不比那些行脚大夫差。”宋允棠淡声回答,丝毫没有因为说谎而脸红心跳。
宋劲生抬起眉头,“这么有自信啊?”
“这点自信都没有的话,就不会指望靠行医赚钱了。”她望向宋劲生,“二哥可知道哪里有沙子?”
宋劲生一愣,“我们平日里挑水浇田的那个井水河边上就有点,你要多少?我去给你弄来。”
“一小罐就行了。”
“你等我。”
宋劲生从墙角拿了个缺了一个大口的罐子就跑出了院子。
宋允棠将十多根细直的树枝去皮之后,正好宋劲生抱着那个缺了口的罐子回到家中。
“沙来了。”
宋允棠在厨房里翻出了一个最小的罐子,先在里面装满细沙,随后将木棍一根一根埋入细沙,放进了烧的正旺的灶膛里。
“棠儿,你这是做什么?”
赵巧娥看着宋允棠一系列操作,最终没忍住问了句。
“做炭笔。”
她挑选的木头都是木质紧实的,直接烧的话,多少有些浪费了,用罐子和细沙做炭笔虽然费些功夫,炭化会更加彻底均匀,写起来更顺滑,不容易断芯。
赵巧娥从来没见过这种做法,她只知道,灶膛里烧过的木头能写字,柱子和桩子一开始也是用木炭练过字的。
不过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女儿近两日情绪不稳定,还是随她高兴吧。
……
刘氏被送回房之后,半个时辰不到就醒过来了,好在身体确实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脑子有些晕眩感,一家人都没敢让她起床。
赵巧娥遵循宋允棠加强营养的说法,给刘氏打了个两个荷包蛋,还将家中剩余的最后几根野菜一起放进了她的蛋汤中。
只是这样一来,柱子和桩子兄弟俩今日就没得鸡蛋吃了,一家人晚上只能喝光粥。
不过两兄弟懂事,也没说什么,嫂子怀着身孕,需要补充营养,自是她的身体更重要。
吃完饭,天已经有些昏暗了。
宋允棠下午本是想去一趟私塾找徐青野聊聊他的病情,眼下天快黑,在这思想落后的古代,孤男寡女的被人看见毕竟不好,便想着第二天去。
她洗漱之后,换上了今日在镇上买的细棉布衣服,米色的斜襟上衣下搭着暗蓝色的襦裙。
新衣服穿在身上,棉质的料子透气吸汗,格外舒服。
今日在外奔波了大半日,这会忙完躺在床上,疲惫感袭来,没多久便进入了梦乡。
深夜,熟睡中的宋允棠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响动。
夏日夜间的乡村不比林府,外头总时不时会出现一些动静,有时是蛙叫,有时是狗吠,还有时是蝉鸣,宋允棠睡的迷迷糊糊,想着家中有父亲兄弟在,并未当回事,翻了个身便又睡着了。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发现胳膊上被蚊虫叮了几个大包,又痒又痛。
“你晚上睡觉有蚊虫咬吗?”
吃饭的时候,宋允棠望着宋劲生问。
在这个家待了两天,倒是和宋劲生稍稍混熟了些。
宋劲生摇头,“没有,从小蚊子见了我都得绕道走。”
转而想到,他是皮糙肉厚没错,自家这个妹妹可是娇气的很,“棠儿房里有蚊虫?”
宋允棠摸了摸被衣袖遮住的胳膊,“嗯,等会我去山里挖野菜的时候顺便找点艾草回来熏一熏。”
刘氏怀着身孕,身体本就不适,总不能还让她去山里挖野菜,自己认识的野菜更多,兴许能多挖些回来。
一家人听了这话,全都惊讶的望着她。
“你要去山里挖野菜?”
距离她最近的宋劲生更是将手探上了宋允棠的额头,“没烧糊涂吧?”
宋允棠无语的拂开他的爪子,“我好的很。”
“不是。”宋劲生望着她,蹙眉问道,“你认识野菜长什么样儿吗?”
宋允棠嘴角抽抽。
从前的宋允棠或许不认识野菜,她一个与中药材打了快二十年交道的人,怎么可能不认识?
“反正采回来的东西毒不死人就是。”
说完,起身去了厨房,拿起火钳将昨晚放进去的罐子取了出来。
堂屋中吃饭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于宋允棠的最后一句话,心存余悸。
好半晌,宋金保满脸严肃的开口了。
“老二,等会你就跟着棠儿。”
“行。”宋劲生毫不犹豫点头。
宋允棠取出已经炭化好的碳棒来到堂屋,淡淡的目光落在柱子和桩子身上。
“我需要一张纸。”
家中就这两个弟弟在念书,只他们手上有纸,不过他们俩用的极省,只有先生布置功课才会拿出来用,平日里都跟宝贝似的藏着,练字都是用笔沾了水在木板上写。
柱子和桩子愣愣的望了眼宋允棠,转而又看向自家娘,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给她拿。
“没有吗?”宋允棠淡声道,“没有就算了。”
转身准备回屋找找有什么东西能替代纸张,便听得赵巧娥催促着两个小儿子,“你们姐姐要纸没听到?傻愣着做什么?”
“哦。”
一头雾水的柱子和桩子回了两人的房间,给宋允棠拿来了一张纸。
宋允棠也没全用了,而是将这张纸对折又对折,裁成了大小相同的六份后,将其中一份铺在桌上,用手中的炭笔写下了安胎药的药方。
她的字行云流水,苍劲有力,哪怕没有念过书的人都能看出来,不下点苦功夫,还真练不出这手字。
第一次见宋允棠写字的众人,神情中有诧异,更有惊艳。
柱子站在她身旁,念着她写下的字。
“生地、当归、白芍、杜仲炭、黄芩、烊化阿胶各四钱,熟地、川断、山药各五钱,丹皮、升麻各三钱,黄芪一两,茅根四两……”
越念越心惊。
“这是药方?”
这个姐姐来宋家三年,也没见她干过什么正经事,怎么突然就学会治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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