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病房里，虞烟气弱的疑问，就这样响起。
声音很轻，光是听着，就知道她还没有恢复。
但每一个字，都重重地砸进陆行知的心里。
眼前人的双眸，清澈又懵懂，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
那副样子，倒像是，她真的不记得自己。
虞烟坐在病床上，双手捧着透明的玻璃杯，吸取杯身传出来的暖意。
她歪着头，看向陆行知的眉眼间，尽是不解。
“我们以前……认识吗？”
小心翼翼的询问，和充满试探的语气，像是一根根细针，扎进陆行知耳膜里。
冷沉的夜色下，透过窗户缝隙，洒进来的月光，落在地上，丝丝缕缕。
这句话被问出之后，依旧是没有任何回答。
陆行知眉头深锁，微眯着眼眸，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哪怕从最开始，心里已经下意识地，否定过无数次。
但虞烟的每一个举动，和每一处细微的表情。
都在直截了当地映证着，她似乎，像是失去记忆。
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指节泛白到极致。
而引发这阵阵汹涌浪潮的人，此刻却神色自若。
因为刚醒过来，吞咽还略有些困难。
所以虞烟小口小口抿着，花了些时间，喝掉半杯水。
她侧过身，把杯子放到桌面，然后两手拉了拉被子，往上提。
从进来到现在，陆行知像是被定住，根本没有动过。
只是用深邃的目光，注视着病床上的人。
看着那副完全陌生的样子，渐渐地，心底突然生出一种感觉。
或许……
这都是假的，也说不一定。
毕竟虞烟多会演，他也早就有过见识。
明明没有半分真心，却能装作爱慕崇拜，时不时出现，故意勾引自己。
出车祸的前一天，虞烟明明是想要跑掉的。
那么歇斯底里地闹过之后，不想理会自己，也太正常不过。
但陆行知想着想着，又暗自摇了摇头。
因为虞烟那道陌生的眼神，实在是太过真切。
心脏像是被包裹住，密密麻麻地，呼吸不上来。
过了好久，才哑着声音，开口问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此时的虞烟，身体往后倾，正准备躺下。
她听见这话，眉头微微地皱起。
但眼神依旧无辜，手肘撑着床侧，又坐直了身体。
陆行知心里叹了口气，坐到病床旁边，大手轻轻摸上虞烟的被子。
到底是没再纠结刚才的怪异，只是放轻声音，温柔地说着，“时间不早了，你再睡会儿。”
说着就和前几天晚上一样，调整了下坐姿。
陆行知两只手放在床边，就要把头趴进去的时候。
贴着的被子边沿，察觉有人轻轻地扯了扯。
虞烟手攥着被子，力道不断发紧。
她喉咙哽了哽，表情并不自在，隐隐地有些不安的样子。
发出的声音，也更是迟疑，“你也要，在这里休息吗？”
陆行知闻言，手中动作突然停顿。
他抬起头，目光对上虞烟清澈的眼神。
里面掺杂着的，是习以为常的戒备。
但这次，虽然离得很近很近，但却十足的陌生。
陆行知强忍住心底蔓延的窒息感，对着虞烟，勾了勾唇角。
漾起的那抹笑意，伴随着温柔的解释，“你受伤这段时间，我都是这样陪着的。”
但想象中，会浮现在虞烟脸上的感动，并没有出现。
她抿了抿唇，低着头，像在思考的样子。
过了片刻，才看着纤长的手指，轻声说着，“今天就不用了吧，我已经醒了，一个人睡可以的，再说了，你这样也不舒服……”
这话听起来，带着善解人意的关心。
可实际的意思，只有委婉的拒绝。
陆行知神色凝滞，眸底划过一丝探究，转瞬即逝。
他敛起复杂的情绪，慢慢地站起身，整理西服。
随后对着虞烟回道，“那好，我先出去。”
顾念着虞烟才醒，身体明显还没恢复。
要是半夜不舒服，怕不能及时赶过来照顾。
陆行知刚往外走出两步，正要回头，准备提醒虞烟的时候。
病床上的人，已经自顾自地，躺进了被子里。
她偏着头，脸朝着窗户，留给陆行知冷漠的侧影。
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淋了个彻底。
打算开口关心的话，就这样被噎回了肚子里。
陆行知没再说什么，只神色紧绷着，关上了病房的门。
他站在门口，知道自己继续待在这儿，也不过是自讨没趣。
所以犹豫了瞬，便抬脚，便径自往电梯走去。
到了医院大厅，门口站着的背影，让陆行知蓦地一惊。
桑敏还穿着那身，去现场认领陈舒华时候的白色大衣。
哪怕隔着衣服，也能察觉她耸着肩，像被冷得发抖的样子。
陆行知拧着眉上前，站到身边，隔了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桑敏转身，正要叫他，看见男人神情冷肃，问道，“怎么还没回去？”
她双手搓了搓，随着说话时的呼吸，在冷空气中泛起淡淡的雾气。
声音低低的，像是难为情，“行知哥哥，姐姐没有生你的气吧？”
但陆行知没回答，只是重复地问，“怎么不回去？”
不知不觉，已经夜深。
道路上没有来往的车辆，城市归于宁静。
桑敏垂着眼睛，脸上布满落寞，声音断断续续地解释，“行知哥哥，我害怕，怕回去之后，看见和妈妈有关的东西，就会想起她……”
说话间，有晶莹的泪水，从眼眶中流出。
陆行知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又被扯了一下。
他没靠近，只看向寂寥的天空，沉着声音主动提及，“走吧，我送你。”
而在目睹两人身影离开之后，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才从远处角落里，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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