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谦霖赶到医院时,林伽还在昏迷。
她出了一身的虚汗,眉毛皱地很深,手一直死死攥着被角。
看上去经历了极大的痛苦。
眼泪还在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也不知做了什么噩梦。
他走过去,想将林伽冰冷的手塞进被子里去,可她拽地很紧。
整张脸仍是惨白到不行。
他也跟着皱起眉来,又去喊医生。
医生正好过来查房,先将人骂了一顿,“现在知道着急了?之前干什么去了!也不知道你怎么照顾孕妇的!172的身高只有83斤!被安全气囊撞了还是警察送的医院!”
梁谦霖挨着骂,只将林伽的手握紧,“她看上去很难受,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帮她?”
医生仍是冷言冷语,“她身板这么瘦,又怀着孕,还被安全气囊撞了下,怎么可能好受。”
梁谦霖只说,“我的错,我没照顾好她。”
医生看他态度还算诚恳,语气终于缓和一些,“以后多注意点,她这个体质本来就容易先兆流产,现在做噩梦也是精神压力太大,你平常要多留意她的状态,不要让病人一直处于情绪低落、精神紧绷的状态里。”
梁谦霖嗯一声,又问,“孩子保住了吗?”
医生说,“还不能完全下定论,现在还在保胎治疗期间,先留院观察,卧床休息,按时服药,你多陪着她,能不能保住看她的身体造化。”
梁谦霖仍是握着林伽的手,目光紧紧地落在林伽那张清瘦的脸上,“保孩子会不会影响她的健康?”
问那句话时,他脸上的神情有一瞬的深沉。
医生愣一下,回他,“她的体质本来就不好,不管流产还是生孩子对她身体的损耗都很大。”
梁谦霖眼神沉下来,“孩子保住的几率有多大?”
医生说,“百分之五十,她的体质本来就很难怀孕,这次如果流掉,很可能以后都怀不上孩子了。”
梁谦霖没说话,视线仍在林伽身上。
也不知她又梦到什么。
眉心皱成那样。
但好在不掉眼泪了。
梁谦霖轻轻擦她眼角的泪,而医生在这时候又开口,“警察将你太太送过来时,在她包里发现了一盒吃了一半的药。”
那句话让梁谦霖微怔。
医生将那盒已经吃一半的药递给他,斟酌着开口,“喹硫平是治疗精神类疾病的药,你……不知情?”
梁谦霖皱着眉,看那盒药,缓几秒才问,“这个药一般用于治疗什么精神类疾病?”
医生说,“范围比较广,一般用于治疗精神分裂、双相情感障碍、重度抑郁障碍等,病人平常有没有异常的地方?看她做噩梦的样子推测应该已经长期处于极大的精神压力下,极大概率是后两种情况。”
梁谦霖呼吸微顿。
他的眉眼越来越深沉,沉吟片刻,才回,“有时候易怒,冲动,情绪很低落。”
顿了下,他又问,“这个药会导致先兆流产吗?”
医生回,“喹硫平对于孕妇来说还是比较安全的,她这次先兆流产的最主要诱因是因为腹部受击。但她现在胎儿很不稳,得先停这个药,从你的描述来看,病人很有可能已经有长期的精神类疾病病史,像患有双向的孕妇,我们会给开比较安全的喹硫平片来缓解痛苦。”
“易怒、冲动、情绪低落,都很像双向情感障碍的症状,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躁狂症加抑郁症的组合,狂躁症发作时,患者一般表现为情绪高涨、精力充沛,有时易激怒,容易因小事发脾气,做事不计后果,行为鲁莽冲动;抑郁症发作时,患者又会陷入显著而持久的情绪低落中,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严重的会有悲观绝望的念头。”
梁谦霖那时候眉眼沉地似化不开的墨,他沉默几秒才开口,仍是问句,“有治愈的可能吗?”
话说着,目光仍是落在林伽紧闭的眼睛上。
没想过她对自己防备心这么重。
心里想着,眼神有一霎的黯淡。
但也有心疼。
心疼她独自咬牙走那么远的路,却不愿对他服软。
生病了也不愿对他说。
可他认识林伽那么多年,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有多犟。
虚张声势的皮囊下其实是一颗柔柔软软,有血有肉的心。
她那么骄傲,又怎么会愿意让人知道她生病了。
梁谦霖慢慢抚摸过林伽的脸。
而医生在这时候回他,“双相是一种周期性复发的疾病,能通过药物和心理治疗来控制,但并不能保证完全不复发,还是得多关注病人的心理状况,多沟通,多满足她的情感需求,我们其实并不建议孕妇过多服用药物。”
梁谦霖说好。
医生走后没多久,林伽突然惊醒,她像是做了场极长的噩梦,浑身虚汗,眼睛哭红,眼底情绪很紧张。
像是要抓住什么,却怎么也抓不住。
梁谦霖一直守在床边没离开过,在她醒来的第一时间便抓住她的手。
而林伽那时候也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她仍是惊魂未定的神情,刚醒来有点懵,还陷在上一个梦里。
她本能地抓住唯一的暖意。
梁谦霖眉眼间流露出心疼,在那一秒轻拍她的肩,安抚她,“别怕,我在。”
那句现实的话将林伽从梦魇里拉出来。
她心口起伏着,能听清那句话是梁谦霖说的,眼底却有一瞬的低落闪过。
梁谦霖都看在眼里。
那一秒扯动的嘴角有些苦涩。
林伽后几秒又慌张起来,直接要去拔手背上的针管,但被梁谦霖宽大的手掌摁住。
“你现在得留院观察。”
但林伽还是很慌,脑子里,心里有太多情绪交织。
她呼吸也乱,乱到不知道先处理哪一个情绪,哪一件事。
而梁谦霖始终陪在她身边,在她呼吸起伏变大的那一瞬,稳稳搂住她,先让她看向自己,冷静下来。
林伽没法冷静。
他就说给她听,一件一件,替她捋清思路。
“小坤已经给京雾输上血了,他现在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林伽微怔,眼睛又变红,眼泪跟着掉下来。
但心仍是没法完全落下。
她的心跳着,视线又下移,手也跟着去抚摸自己平坦的肚子。
昏迷前的痛苦记忆袭来,这一秒她是不知所措的。
眼睛也是红的。
她不敢抬头,也不敢去问梁谦霖。
但梁谦霖先开了口。
“孩子暂时保住了,但医生说需要留院观察,继续接受保胎治疗。”
那是个林伽没有想过的结果。
她直接愣住。
因为噩梦通红的眼睛一眨不眨。
有那么几秒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
大脑一片空白。
昏迷前的疼意还清晰无比。
她以为……孩子不可能保住。
愣神的瞬间,一股酸涩也直冲鼻尖。
眼泪又往下掉。
无比滚烫地落在她插着针的手背上。
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劫后余生的后怕以及后知后觉的委屈让她眼泪似断线的珍珠一般,一滴一滴往下砸。
林伽一边哭,一边情不自禁去摸自己的肚子。
那时候才稍微体会到初为人母的心情。
自责到不行。
她知道她又冲动行事。
唇死死地咬着。
喉咙还是发不出声音。
只能呜呜咽咽地哭。
昏迷前她想过如果孩子没了,她也要随着这个孩子去的……
梁谦霖又替她擦眼泪,眼泪却越擦越多。
他轻叹,索性由着林伽痛哭一场。
但他要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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