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虽然在下在上山的路上,差点儿被靖安王殿下你,说得走火入魔,但如果,你想要通过巧舌如簧,蛊惑人心,从而脱身,那在下还是劝殿下,不要痴心妄想了。”公孙昭大笑着说道。
“寨主误会了,本王的问题,跟脱身无关。”柴安摇了摇头,纠正道。
“好,殿下有什么问题,就请说吧。”公孙昭抬了抬手说道。
柴安环视了一下整个聚义厅,说道:“在场的诸位,都是江湖上的英雄好汉,其中不乏有万里挑一的修炼者。学好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大家本来都是可以,在朝廷内,获得一份光宗耀祖的富贵。”
“请问公孙寨主,你是通过什么手段,才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放弃大好前程,宁愿背着丢掉身家性命的大罪,也要来九尧山落草为寇的呢?”
话音一出,柴安再次观察起,在场的诸位头领们的反应。
有的人表情平静,目光淡然的坐在椅子上,似乎内心丝毫没有因为柴安的问题,而产生丝毫的涟漪。
有的人朝着坐在寨主之位上的公孙昭看了过去,也想听听公孙昭的答案。
有的人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似乎在内心,也产生了一些动摇,甚至怀疑自己做水匪跟朝廷为敌,是否是一个值得的选择。
聚义厅内,一百多名头领的反应,公孙昭自然也是看在眼里,懂在心中。
“殿下这个问题,在下恐怕无法给你答案。坦白讲,在下也是一年之前,在江湖上游历,途经九尧山时,机缘巧合之下,被老寨主托付,才成了寨主。”
“虽然江湖上,有许多看得起在下的朋友,因为在下,才来九尧山入伙的,但,在这聚义厅之内,巨大多数的统领,在九尧山的资历,要比在下老得多,他们为何落草,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在下未曾问,他们也未曾说。”
柴安一脸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那本王,真的是替山寨中的那些长老们,而感到不值呀!公孙寨主,一到山寨,就能坐上头把交椅。他们为九尧山,兢兢业业的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却要被你一个外人,后来居上。”
“公孙寨主上位至今,朝廷多次向九尧山示好招安,原本大家都能洗白上岸的,却都被你拒绝了。公孙寨主这样,以一己之私,耽误大家前途的行为,诸位岂能容你?”
话音一出,聚义厅内的气氛,变得微妙了起来。
当初,柴熙收编的花千树、白玉珠和琵琶鬼姬,也都曾经在九尧山入伙过,后来,为了获得刑部的免罪金牌,而为柴熙效命。
柴安由此可以断定,九尧山的山寨之内,绝对不是铁板一块。公孙昭代表九尧山,对外的方针虽然是绝不接受朝廷的招安,但九尧山内,一定有人不想当一辈子水匪,想要投效朝廷。
“哼!靖安王殿下,你少在这儿挑拨离间!我们聚义堂内,全都是英雄好汉,没有人愿意当朝廷鹰犬!”
坐在聚义厅内,第五把交椅上的男人,一拍椅子扶手,对柴安怒斥道。
柴安看过去,只见这个男人,身穿烫金丝绸长袍,头戴方形儒冠,脖子上挂了一串儿大金链子,手中拿着一方金骨玉珠的算盘。
身材偏旁,正面观之,宽阔的脸盘子,足够挡住双耳,眼睛不大,却瞪得溜圆,像是在一个松软的馒头上,撒了两粒黄豆。
“未请教,这位兄台是?”柴安抱拳笑着问道。
胖男人,握着算盘,对着柴安拱了拱手,语气有些冰冷道:“靖安王殿下,可以称在下为周员外,不是在下托大,实在是本名太多年没有人叫,在下自己,也早都忘了。”
“江湖上的朋友给面子,给了在下,一个金算盘的诨号。在下是十年前,来九尧山入伙的,对于老寨主,将山寨头领之位,传给寨主,咱是心服口服,不存在任何怨恨的。”
“要不是有寨主在,咱整个九尧山,早就被朝廷的军队踏平杀光了。靖安王殿下,想要挑拨诸位头领,与寨主的关系,只怕是土地爷掉进井里——别劳这个神了!”
周员外站出来,代表山寨内的老人发言,支持公孙昭。
柴安一听,并不意外,毕竟,以公孙昭所展现出来的悟性,柴安判断,他的驭下之术,也绝非等闲。
反正,柴安也并没有打算,仅凭自己的三言两语,就让聚义厅内的头领们,当场对公孙昭反戈相击,自己的目的,只是要埋一颗种子,在诸位头领们的内心。
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
柴安决定,倒也不妨,再夯实一下。
“周员外,听你的语气,似乎是对朝廷的意见很大啊?”柴安问道。
周员外背起手,挺着肚子,昂首说道:“大周朝廷,早就烂透了。整个天下,恐怕,只有两种百姓,一种是嘴上对朝廷有意见的,还有一种,是在心中对朝廷有意见的,为了混口饭吃,嘴上还要对朝廷歌功颂德,粉饰太平罢了。”
“哦?是这样啊。那本王,请问周员外,你的财富,是你在上九尧山之前就有的,还是上了九尧山之后,才致富的?”
“在下的家资,自然是上山入伙之前赚下的。如果没有几把刷子,怎么坐得上这把交椅呢?”周员外回答道。
“周员外既然可以在大周治下,积攒如此家资,又怎么能说,大周已经烂透了呢?试问,在一片完全没有营养的土地上,又怎么会让种子生根发芽呢?”柴安继续问道。
周员外只是冷笑了一下,似乎对于柴安问出如此幼稚的问题有些失望,说道:“就算是破船也有三根钉。大周幅员辽阔,生民亿万,机缘巧合下,出现几个能赚到一些银子的,就鼓吹皇恩浩荡,说得好像天下万民,即可富贵。”
“然后,明明贪官污吏随处可见,鱼肉百姓习以为常,特权压榨随处可见,可是,但凡一谈起有腌臜龌龊之事,立刻就要冠以‘极个别’这种跟实际情况背道而驰的量词,出来招摇洗地。”
“如此拙劣的话术,靖安王殿下,难道不感觉幼稚可笑吗?”
柴安一看周员外的情绪有些激动,心中暗喜,当即迎面追问:“幼稚可笑?莫非,五当家认为,诸位齐聚九尧山,对抗朝廷,就可以解救黎民百姓?甚至觉得,大周换个皇帝,就天下太平,没有压榨,没有特权了?”
“如果周员外你真的如此认为,那本王觉得,只怕你,要比本王还要幼稚可笑一万倍啊!哈哈。”
“你……”周员外被怼得憋气,刚要说出什么,又脸色一变,欲言又止,朝着坐在寨主之位上的公孙昭,投去征求意见的目光。
公孙昭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侧身抬手,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对柴安说道:“靖安王殿下,请随在下来。”
周员外露出了一抹惊喜的目光,然后对柴安冷哼一声,得意地说道:“哼,殿下要想知道,到底是谁幼稚可笑,只要进去,一看便知。”
公孙昭、泥人张、柴安、杨玉娆、周员外,五个人,一起从聚义厅的后门走出,来到了一处用一块巨大的青石,凿成的一间密室之中。
密室里,放着四张桌子,四把椅子,两列书架,还有几口大木箱子。
书架之上,摆满了账本儿。
“越伟大的事情,做起来就越孤独。孤独久了,就想找人倾诉。好在,靖安王殿下你来了。”周员外拿着金算盘,摇的哗哗作响,得意地说道。
“这里是?”柴安看向公孙昭。
公孙昭没有说话,而是周员外接话说道:“书架上的账本,记载的是,大周四分之一的百姓,近十年来,所交纳的税款。”
“大周百姓交税的账册,怎么会在这儿?”柴安惊讶地问道。
周员外,从书架上,随便拿下来一本账册,递给了柴安,笑道:“殿下,一看便知。”
柴安翻开账册,没看一会儿,脸上的表情,便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了。
只见这账册内的内容,实在是过于惊世骇俗了!
柴安咽了一口唾沫,难以置信的问道:“户部规定,大周农税,十纳其二,这账本里,为什么是倒过来?朝廷收走八成粮食,让农户只留两成?这不是,榨天下百姓的油吗?”
要知道,被抽走了八成的两税后,剩下的两成粮食,还要被地主分走大半,真正负责流汗种地的农民,能分到的部分,连他们劳动所创造的价值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你们这些账本,都是从哪来的?是否真实?”
周员外似乎早就猜到了柴安看到账本内容之后,会是这个反应,淡定地笑着说道:“当然真实。因为,我们九尧山,每年,除了负责清点这些账目,还要承担一部分税银运送工作。而且,殿下,已经在我们手中了,我们也没有理由骗你不是?”
“这……好在,只有大周四分之一的百姓是这样。”柴安说道。
“殿下误会了,九尧山有大周四分之一百姓的交税账本,不代表只有四分之一的百姓多交税。殿下是否听说过,在兵部挂了号的,有四大匪患?”周员外笑着问道。
“水泊九尧山、淮西汪庆、海北田龙、疆南方天雷。莫非,你们四方匪类,都在为朝廷算黑账?不可能!你们如果是朝廷的人,朝廷又怎么会派兵来剿匪?”柴安立刻否认道。
“谁说我们在为朝廷做事?靖安王殿下,不会以为,大周的税收,真的是掌握在朝廷的手里吗?”
柴安听到此时,终于想通了,脱口而出道:“琅琊王氏?”
“殿下,果然睿智!周某佩服!虽然指子骂父,十分冒犯,但周某不得不说,坐在玉京城金銮殿里那位,实在是个昏君!既想要落下一个轻徭薄赋的明君美名,又贪图享乐,视财如命。”
“九州万方,百分之九十的政绩工程,都需要地方衙门出资建造,但是,整个大周的税赋,朝廷却拿走了九成,只给地方衙门的留下一成。地方衙门的官吏们,又要发俸禄,又要搞工程。不向上伸手,就只能向下伸手。”
“反正朝廷的税低,地方的税高,老百姓骂街,也只会骂地方官儿,皇帝永远是英明神武,爱民如子的好皇上。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在老百姓的眼中,全都是乌龟王八蛋。”
“既然皇帝老儿,对地方衙门对百姓的横征暴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贪婪是人的本性,官员们岂会客气?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在大周境内,随处可见。”
“八成的重税,从民间收上来,由琅琊王氏进行分配,先保证天下官员们俸禄和奖金,足够他们活得有官老爷的体面,然后再保证大周境内的百姓们,虽然饿肚子,但不至于饿死人,维持国内稳定。”
“最后,各方势力都将税款分完了,才是,户部要送入国库的。这也是,大周朝廷,天天喊着国库空虚的根本原因。”
柴安看周员外,刚刚在聚义厅内,大义凛然地痛批朝廷腐坏,现在又在自己面前,对九尧山配合琅琊王氏对大周财税上下其手之事,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侃侃而谈。
不由得,心中产生了些许恶心的感觉,出言对周员外揶揄道:“嗯,听周员外这么说,本王就明白了。你入伙九尧山,帮琅琊王氏吸大周百姓的血,肯定比你在上山之前,赚得多吧?”
“错!靖安王殿下,你小看在下了,也小看了九尧山上,这么多拥有崇高理想的英雄好汉了!你一定会以为,如果没有琅琊王氏截流大周财税,朝廷的国库充盈了,百姓们,就能过上好日子吧?”
“殿下,知道当初在下,是因何上山落草的吗?”
柴安不屑地一笑,说道:“人永远会为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做选择,然后再给自己的选择,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周员外但说无妨,能不能骗得了本王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骗的过,你自己的良心。”
“在下的老家在逐县,地处玉京城之北。早些年,在下往来于大周与北燕之间,做一些国际贸易生意,攒下了一些家底。某年,逐县遭了大水,庄稼被洪涝灾害,泡得绝了收。”
“朝廷赈灾粮,迟迟不到,在下就将家中余粮,拿出来赈济灾民。后来,朝廷终于来人了,只不过,不是来送赈灾粮的,而是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将在下的全家,都砍了脑袋。”
“说在下冒领皇恩,私自赈灾,意图谋反。在下为了苟活性命,只能交出所有粮食。官府用在下的粮食赈灾后,百姓们齐呼皇恩浩荡。巧的是,第二年,逐县再次遭到洪灾。”
“百姓们跑到在下府前,想要乞求一些粮食活命。在下怕死,于是,将家中余粮,全都倒进河水里之后,就收拾细软,投奔到九尧山上来了。皇帝老儿,只在乎百姓是否歌颂和崇拜他,根本不在乎百姓的死活。”
柴安依旧不能认同,问道:“这跟你们帮着琅琊王氏,窃取大周财税,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而且关系很大!因为,只有琅琊王氏,将皇权架空了,大周百姓的生死,才会被在乎!江湖上,流传着一句女财神,韬元圣女说过一句话:‘剥削的来源是权力,而非资本,没有权力撑腰,资本只会讨好百姓。’在下深以为然。”
“只要再苦一苦百姓,琅琊王氏集聚的财富,就可以吞并整个大周的所有世家大族。届时,皇权对于大周的影响,将名存实亡。大周真正的上位者,从皇帝,变成了世家资本。”
“从此,上位者对于底层百姓的诉求,也将从不顾百姓的生死,只要百姓歌颂皇恩浩荡,变成需要保证百姓们,健康平安,拥有足够的力气和意愿去劳动,却创造财富。”
“世家资本们,想要财富最大化,就要让底层百姓们吃饱饭,少生病,才能最大限度的干活。无数在皇权时代,皓首穷经,被束缚在科举之中的一代代年轻劳力,也可以回到劳动创富的队伍当中。”
“等到了那个时候,大周的底层百姓,再也不会有人,一边感恩,一边饿死了。靖安王殿下,不是琅琊王氏窃取了大周财税,是大周皇权,窃取了百姓的劳动成果,因为窃取了太久了,被当成了理所当然!”
泥人张见周员外,对柴安的语气和态度有些不敬,立刻眉头一皱,不悦道:“周员外,不得对王爷无礼。即便有一天,琅琊王氏架空了皇权,靖安王,也依然是大周亲王。”
周员外白眼一翻,一撇嘴,嫌弃道:“哼,你们塑者,就是规矩多。”
“靖安王殿下,五当家他出言不逊,老朽替他,向你请罪啦。”泥人张对柴安恭敬地抱拳说道。
柴安摆了摆手,微笑道:“无妨。本王听说过许多版本的反贼理由,你们九尧山这个,倒是挺别致的。本王当初还想不通,琅琊王氏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居然可以吞并全大周的所有世家大族。”
“原来是鲸吞牛饮了大周的财税。每年八百万两,琅琊王氏分六百万两,皇帝分二百万两,这事儿,如果让父皇知道了,恐怕非当场气得背过气去不可啊!哈哈。”
泥人张自信道:“九尧山这里,天高皇帝远。陛下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的。而靖安王殿下您,也请既来之,则安之吧!等到琅琊王氏将所有世家大族都完全消化了,你就可以安全离开了。”
“至于朝廷那边,你也不用担心。吴王得知你被绑架的消息,会向朝廷请示。到时候,朝廷之内,自然会有人,以你的安危为重,替你说话的。毕竟,保护你的安危,就等于是保护了九尧山的安危,保护了琅琊王氏的安危。”
柴安点头道:“嗯,本王,的确是没想到,九尧山的底牌,居然这么大。只不过,不知你们想没想过,等琅琊王氏真的强大到足以架空皇权,你们这些,为他们干了这么多脏活的白手套,会是什么下场?”
周员外满不在乎地一笑,说道:“大不了就是一死呗!反正,在下的全家,早就在黄泉路上等着在下啦!能够成为大周皇权的掘墓人之一,在下已经很满足了。”
柴安将一本账册,拿了起来,踹进怀里,说道:“历朝历代的底层百姓是真的可怜,除了要遭受压榨,挨饿受累,还要给无数野心家们的当遮羞布。本王要走了,这次的收获很丰厚,甚至到了有些惊喜的程度,本王很满意。”
周员外和泥人张一听,相视一笑,不但丝毫不慌,而且很是自信。
泥人张劝道:“靖安王殿下,你也是个体面人,我们对你和福晋,以礼相待,你又何必,非要闹得大家都不体面呢?”
周员外也说道:“是啊!虽然福晋是三境武宗,战力很强。可是,我们九尧山上,会打架的第三境修炼者有很多。福晋再能打,又不是四境武尊,不存在带着殿下打出去的可能的。”
柴安笑道:“谁说本王是要打出去的?”
说完,柴安转身,朝着身旁的“杨玉娆”说道:“还不动手?”
身穿白色修身贝甲的“杨玉娆”忽然运转真气,脸上乔装的妆容开始脱落,双眼之内,也掉出了两片墨色半透明的水晶片,露出了一双白色的瞳孔。
“你是白玉珠!”泥人张身为塑者,在白玉珠释放真气的第一时间,瞬间认出了她的真实身份。
“还我娘亲命来!”白玉珠朝着公孙昭手臂一甩,一方红盖头,径直飞到了公孙昭的头上。
“噗嗤!”一声,“公孙昭”的脑袋被红盖头卷了下来。
然而,脖子断处,并没有鲜血喷出,反而是一堆茅草。
柴安这才意识到,公孙昭自从来到这间密室,一直都没有说过话,显然是进入密室之前,就被换成了泥人张所塑的假身。
的确,这间密室的空间如此狭小,如果武宗突然发难,极有可能将公孙昭擒住。
公孙昭果然足够小心!
“白女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先撤吧。”柴安劝道。
白玉珠见这次报仇无望,只好将红盖头收了回来,说道:“好吧。”
然后,通过绣花鞋施展遁术,带着柴安没入地面。
论打架,白玉珠肯定打不过杨玉娆,但是她的遁术,在脚底抹油方面,却是个神技。
等到公孙昭得到消息,重新开启了九尧山的屏蔽法阵时,白玉珠已经带着柴安,来到九尧山脚下的岸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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