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几日,宫里宫外都彻底‘热闹’起来。
人人都在到处寻着承煜的下落,却是一丝一毫的好消息都传不来。
婉霜和容悦私下里来看望过宋昭好几次,
说得多是些让宋昭宽心的话,
宋昭想来,却也觉着可笑。
从前都是她忙着去宽慰旁人,今儿个,终于也轮着她满身潦倒的时候了。
这宫里面的争斗算计永无休止,凭是再聪明的人,也终不能长胜。
风水轮流转,此消彼长间,长盛不衰之人,唯有皇帝罢了。
这些日子,萧景珩为了寻找承煜,事无巨细皆十分尽心。
他自登基后第一次因着后宫事停了早朝,便是连江南的水患也是无心去管,交给了祁王和四部操持着。
他终日忙碌,连洗漱都顾不上,青茬的胡须也让他看上去苍老了不少。
他看起来,实在是像极了一个丢了孩子,有些失心的父亲。
无不称职。
只可惜,阿达胡部的使臣在慎刑司里头,受不住刑咽了气,
临了,也没他们口中也问出些什么有用的消息。
萧景珩震怒之下,欲问罪阿达胡部,
而此番外邦臣服于启朝的部族、小国,都是亲眼见证了太子的失踪的,
为了向启朝投诚也好,为了自诩正义的私心也罢,他们一个个的倒是空前团结,愿帮衬萧景珩去诛灭做出此等阴鸷之事的胡部。
颖妃作为胡部在宫中唯一的仰仗,母族出了这样大的事,她也是哭干了泪。
这日,萧景珩召宋昭去朝阳宫一见,
宋昭来时,见颖妃跪在朝阳宫正门外晴好的日头下,脱簪待罪,叩首不已。
“皇上!臣妾的母族绝无此心呐皇上!臣妾的母族向来对皇上忠心耿耿,臣妾不信母族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此事定是有人要蓄意陷害臣妾母族,挑拨母族和启朝的关系,皇上明鉴!皇上开恩!”
饶是颖妃字句啼血,喊得嗓子都哑了,也不见正殿内传来丝毫的回应。
宋昭越过她身旁往正殿去,
颖妃瞧见了她,疯魔般爬到了她足边,冲她叩首不已,哭着求道:
“懿妃、懿妃你听我说!真的不是我做的,也不是我母族做下的,真的不是!我没有要害你的孩子,真的不是我!”
宋昭低眉看了她一眼,脸上不见任何情绪起伏,只是吩咐云杉将她搀扶起来。
颖妃抹一把眼泪,因着心下焦急,她啜泣着话都说不全,
“我、我发誓,若是我和母族做过掳走太子这样不仁不义之举,我必遭天谴!无后而终!”
宋昭平视着她的泪眼,淡淡地颔首道:
“我信你。”
这一句‘我信你’,更是让颖妃彻底崩溃痛哭起来,
自从万寿节时闹出了那样的事,满宫里的女人都等着看她笑话,别说是信她,就是个答应常在的,也少不得要跑到她面前冷嘲热讽,几近羞辱。
然她从前也是如这般对待宋昭的,
可今时今日,却也只有宋昭这个涉事之人,肯对她说出一句‘信’字。
颖妃死死攥着宋昭的手,心下感动,却也真真儿是走投无路道:
“可是皇上要处置我的母族,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懿妃,我求求你,你帮帮我,你让我见见皇上吧......”
宋昭默然不语,轻轻推开了颖妃的手,回身缓步朝着正殿迈了进去。
入内时,见萧景珩正在一副高悬着的山河图上画着什么,
宋昭定定瞧了一眼,他勾画出来的线路,好似是从京都前往阿达胡部的几条必经之路。
萧景珩见是她来,立马关切地迎了上去,
“昭儿,你来了。”
又觉得外头颖妃哭闹的实在聒噪,便肃声吩咐小印子,
“你出去告诉颖妃,她若是再敢聒噪,吵着了懿妃安胎,朕便即刻将她降为答应!”
小印子领命而出,没多会儿,外头就安静了下来。
萧景珩执手宋昭落座,并指着山河图上的线路与部署,一一向宋昭道来,
“朕和四部的人商讨过,若是胡部的人掳走了承煜,他们定然会从这些路径折返回去。朕已经派了六路兵马沿路追截,定是可以......”
他滔滔不绝,说了许多他与朝臣商议出的可以救回承煜的办法。
宋昭目之所及,耳之所闻,却只觉得可怕得很。
她冷不丁问了萧景珩一句,
“皇上,钦天监的檀越之,是怎么说的?”
萧景珩显然是没有料到宋昭此刻会突然提及檀越之,
不过他闻言也只是僵愣了一瞬,很快就如常道:
“朕问过,也是毫无头绪。”
宋昭极尽讽刺道:“他连水患都能算得出,如何会算不出皇上的贵子会有此一劫?如何会算不出承煜如今身在何方?可见,是他不中用。”
萧景珩应道:“朕让钦天监加紧卜算此事,但朕身为承煜的父皇,也不能全然靠着钦天监去寻找咱们的儿子。”
这话贯是漂亮,
可宋昭如今听着,唯余刺耳。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萧景珩,又问:
“前些时日,皇上险些被砸落的匾额伤着。臣妾记得后来的几日,檀越之几乎日日都会来见皇上,他是来与皇上说什么?”
宋昭一改往日的柔顺,今日前来,字句之间倒颇有几分迫人的意味在,
萧景珩眸中的温色淡了些,“不过是些寻常的天象之事罢了。”
彼此相望,良久无言。
走到如今这一步,宋昭已经全然没有办法了。
在这宫里头,女人间的斗争,向来依仗的都是萧景珩的圣心裁决,
宋昭一直觉得,只要她能将萧景珩玩弄于股掌之中,她便可以在宫中一路顺风顺水。
可聪明如她,也是没有料到,有朝一日,她竟也会成了被萧景珩玩弄之人?
当她的依仗,陡然变成了她的掣肘,
那她要如何才能脱困?
又要如何才能救回自己的儿子呢?
无边的绝望感,由着四面八方向宋昭席卷而来。
它们化作无形的压力,积压她,欲揉碎她......
小腹无端传来如刀绞般的痛楚,令得宋昭双脚一软,跌入萧景珩怀中,
她身下湿透,呼吸也变得异常局促,
不多时,耳边伴着萧景珩和云杉的呼声,眼前一黑,遂昏死过去。
云杉瞧着宋昭这是羊水破了,慌忙喊道:“皇上!娘娘这是要生了......可娘娘这一胎,才八个月呀!”
萧景珩也跟着慌了,“快!快去请太医和接生嬷嬷,先将昭儿挪到寝殿去!都仔细些,别伤着她!”
朝阳宫上下霎时乱成了一锅粥,
萧景珩本是要去寝殿陪伴在宋昭身侧的,
可于廊道之上,他撞见了冒冒失失的小印子,
听小印子沉声向他报道:
“皇上......水师提督生擒了在临安谋刺您的曲嫣然,如今已经带着人入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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