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堂扭过头,只见一位身穿黑色皮衣的男人站在墙边,他头上戴了帽子,几乎挡住了眉毛,颧骨处有一条足足两寸的刀疤,一双丹凤眼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大有一股“瓮中捉鳖”的意味。
林晚堂咽了口唾沫,勉强支起一个微笑,“早哈。”
旋即拔腿就跑。
虽然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但跑路肯定是没毛病的,因为《孙子兵法》有云:“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但《孙子兵法》没云,如果穿着拖鞋,最好不要乱跑。
林晚堂慌不择路,加上拖鞋不好使力,没一会儿的功夫,便跑进了一条死胡同,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快追上来的男人,当机立断往后退了半步,卯足了劲儿跃上墙头,打算翻墙过去。
但对方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吴老六一把揪住了他的左腿,生生把他从墙头给拽了下来,摔倒在地。
这下把林晚堂摔得不轻,差点摔断了气。
吴老六站定,居高临下地看向林晚堂,“巡捕房查案,跟我们走一趟吧。”
此时他的部下也尽数赶到,把整个胡同围得水泄不通。
狼狈地爬起来后,林晚堂发现自己已入穷巷,实在是走投无路了,于是他扎稳马步,一条腿半蜷前伸,左手在前,右手在后,摆出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叶问蹲。
无论如何,气势不能输,林晚堂挺直腰杆,试图叫嚣:“我看谁敢过……”
“来”字甚至都还没说出口,吴老六便一拳打上了他的鼻梁,后者立时晕倒在地。吴老六大手一挥,“带走!给秦探长过目。”
等林晚堂再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单间里面,鼻梁骨泛起隐隐阵痛。刚想用手去揉一揉,却发现他已经被铐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林晚堂不由地轻叹一声,心道:早知道就把小王八揣兜里了,否则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还没等他说话,房间的门便被推开了,之前的男人走了过来,看到林晚堂转醒,直接把桌子上的强光灯打开对准了他。刺眼的白炽光令林晚堂根本睁不开眼,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挡,无奈镣铐作祟,只得偏过头往旁边稍微躲一躲。
发现吴老六在自己近前站定,林晚堂有些所措,他刚穿越过来三天,根本来不及犯什么事儿,更别提得罪巡捕房了。但本着“扬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林晚堂谄媚地笑了笑,问道:“大哥,怎么称呼呀?”
谁知吴老六一拍桌子,吼道:“别套近乎!”
林晚堂吃瘪地撇了撇嘴,没敢吱声。
审讯室一时静得可怕,正值二人僵持之际,屋外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六爷!”
林晚堂耳朵尖,他好心提醒吴老六:“哥,好像有人叫你。”
吴老六以为林晚堂又想耍什么花招,攥起拳头就要往他身上招呼,恰逢此时,唐小强毛手毛脚地闯了进来,“吴老六!”
吴老六的拳头没落在林晚堂身上,反而丝滑地拐了个弯,给了唐小强一杵子,“没大没小的,喊谁呢?!”
唐小强被怼得倒退了两步,他耷丧着眉眼,解释道:“我刚才叫您‘六爷来着,您没答应……”
吴老六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唐小强的脑袋,“现在不是混江湖的时候了,什么爷不爷的,这里是巡捕房,一切得按规矩办事儿,知道吗?”
唐小强乖巧地点了点头。
似是对这毛头小子不大放心,吴老六又嘱咐了几句:“对了,以后见到秦二爷也别这么喊,江老爷子让他进来当官,多半是为了方便日后金盆洗手。得叫他‘秦探长’,记住了?”
“记住了。”
林晚堂在一旁竖起耳朵,听得他是瞠目又结舌。
秦二爷?江老爷子?金盆洗手?
我嘞个豆……
这哥俩是完全没把他当外人啊,就差贴在自己耳边大声密谋了。
吴老六言归正传:“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唐小强依旧没避讳林晚堂,好像权当没他这个人一样,音量不降反高了些许,“秦探长让我给您捎个话,说路上有事儿耽搁了,犯人您先审着,他一会儿就到。”
吴老六捏了两下唐小强的肩膀,羽翼未丰的身板骨感得有些硌手,他松了力道,说:“中午好好吃饭,滚吧。”
目送少年离开,林晚堂在心底打起了小算盘——这几位都是江湖中人,进巡捕房当个一官半职也是为了洗白上岸,顺便帮江老爷子打通警界人脉,并且安插心腹,简直是一石好几鸟,够鸡贼的。
一番感叹过后,林晚堂抬起了头,没想到径直撞上了吴老六审视般的目光,吓得他出了一脑门子冷汗。
完犊子,自己这下全听见了,不会被他们尸沉黄浦江吧……
但吴老六只说:“龚子卿死了。”
“啥?”
林晚堂正想问“龚子卿是谁”,却被吴老六接下来的话打断了:“龚家让秦探长办了你,所以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如果配合得好,争取给你个痛快的。”
靠北哦!这判得也太草率了吧?!
要不是椅子卡着,林晚堂差点激动得站起来,“不是,我怎么就成杀人犯了?你们怀疑我杀了龚子卿?”
吴老六冷笑一声,掏出手枪就对准了林晚堂的太阳穴,“再他妈废话,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崩了你?!”
林晚堂哪见过这阵仗,撕心裂肺地大喊道:“饶命!六爷饶命啊!”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时候,门口传来了高跟鞋踩过地面的声音。
“行了六哥,这小瘪三不经吓,别再尿裤子了。”
来者是个姑娘,林晚堂感觉枪口撤走了,便抽空打量了她一眼。
姑娘的头发烫了个罗马卷,弹簧似的搭在肩上,身上穿着西式洋装,脚下踩了一双小牛皮定制的高跟鞋,目测是位富家小姐,但从包里掏出来的本子却破破烂烂的,难道是来记笔录的?
“江小姐?您怎么来了?”吴老六故意挡在了江顾文和林晚堂的中间,好像生怕她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二哥知道吗?”
“嘁~”江小姐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把吴老六从林晚堂前边拉开,“我来还得和他汇报吗?”
“也是、也是。”吴老六给她拉了把椅子过来,“我还有犯人要审,您先坐吧。”
跟林晚堂一扫而过的打量不同,江小姐是实实在在地从头到尾都瞧了个遍,把人彻底盯毛了才堪堪罢休,然后她翘起二郎腿,悠闲地对吴老六说:“不急,你审你的,我在这儿等我哥。”
吴老六重新坐回桌子后边,不耐烦地问道:“姓名?”
“钱翊……咳、咳咳!”林晚堂心虚地咳嗽了几声,改口道,“林晚堂。”
“性别?”
吴老六认识的字本来就不多,他能照着表格念就已经很不错了,根本没来得及过脑子,发现林晚堂无辜地抬眼偷瞄自己,这才自问自答了一句:“男,不用说了。年龄多大?”
其实林晚堂不太清楚自己在民国的身份,至于姓甚名谁还是小王八告诉他的,更别提年龄这些无关紧要的了。
于是他把自己现实里的岁数报给了吴老六,“二十三……”
吴老六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继续问道:“职业?”
林晚堂认栽地闭上了眼,他觉得吴老六就是故意的,可着劲儿地在他的盲区里蹦迪。
罢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林晚堂破罐子破摔,开始胡说八道:“天桥要饭的。”
“放屁!”吴老六一摔钢笔,怒道,“我打听过了,说你是中南银行的股票顾问!”
面对脸红脖子粗的吴老六,林晚堂犯了怂,但他得理不饶人,依旧哔哔赖赖:“那你还问……”
“老子还他娘不能问了?!”
眼瞧吴老六就要开枪把林晚堂打成筛子时,江顾文终于忍不住乐出了声,“噗,哈哈哈!你们俩太有意思了。”
不过大小姐就是大小姐,见惯了江湖上的血雨腥风,任何场面都不带打怵的。等笑够了,她先是扶着吴老六坐下,然后捡起地上的钢笔,握在手里转着玩,“六哥别生气,我来试试。”
“林先生是吧?幸会,我叫江顾文。”林晚堂虽然看上去又怂又贱,但实则精明得很,他骨子里有股书卷气,读过书的人装起傻来更难搞,对付这种滚刀肉,江顾文决定先礼后兵,“你杀没杀龚子卿暂且不提,就先聊一聊你坑他的那件事儿吧。”
“我坑他什么了?”
林晚堂这次倒真不是装傻,但江顾文却以为他在垂死挣扎,于是把事情的经过悉数娓娓道来:“你身为股票顾问,明知股票将有大跌的趋势,不仅没劝他平仓,反而还让他加仓,导致最后的爆仓,亏了一大笔钱。”
什么仓不仓的,这一连串的仓字听得林晚堂一个头两个大。关于股票方面,林晚堂一窍不通,所以他在穿过来的第一天就辞去了股票顾问的职务。
等等,他想起来了,那天辞职前,有个大佬来过,身后还跟了不少人,一上来就拽着自己问东问西的,林晚堂害怕挨打,才随口说了两句“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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