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望舒将昏迷的昭无眠半抱半拖至火堆旁温暖、干燥且平坦的地方，拿柔软的包裹给垫在他脖颈下，又把棉制外裳盖他身上。
大约是伏麟花起了功效，昭无眠的神情看着安稳平和了许多，双手放松，不再颤栗。
程望舒摸摸昭无眠的额头，站起身后，看见李启明卷起裤腿，细瞧着自己的伤势。
李启明脚踝肿得和馒头一样，小腿和大腿全是深红的擦破皮的伤痕，还有些血淋淋的长条状伤口，李启明鼓起嘴对着伤口轻轻吹气。
“很疼吗？”程望舒问，在李启明身旁坐下。
李启明放下裤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有些疼。”
程望舒拿出先前苏沐雪赠他们的丹药，递给李启明：“这个药能止疼，你之前摔晕的时候，我没敢给你喂药，怕你呛着，现在你自己就水吞服吧。”
“谢谢恩公。”李启明吞过药后，不多时开始犯困，哈欠一个接着一个。
程望舒：“你闭眼歇息一会吧，我会守着的，不用担心。”他心想：半大的孩子，遭遇这一劫也是不易。
“嗯嗯。”李启明已经完全信赖程望舒，他依靠在山洞石壁上，阖眼休息，片刻后呼吸声开始变得绵长。
程望舒单手撑脸，用木棍拨弄着火堆以防熄灭，听着洞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逐渐变小，有暴雨转阴的迹象。
这些日子他因为照顾走火入魔的昭无眠，根本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不但如此还偶尔被发狂的昭无眠误伤，此刻其实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疲惫得不行。
想着要好好照顾这一大一小的伤病患者，程望舒双手拍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可山洞安静，细雨淅沥，干柴在火堆里爆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这些声音合奏在一块，轻易将程望舒引进浅眠的梦境中。
程望舒不知自己迷糊了多久，他隐隐约约感到有人走到自己身边，然后脸颊传来轻如羽毛抚过的柔软触感。
“嗯？嗯？什么？”程望舒半梦半醒，茫然地伸手摸了摸脸，感到有些许湿润。
咋回事啊？是雨太大，所以山洞顶端在滴水吗？
程望舒懵懵地抬头看去，只见山洞岩壁黢黑，什么都看不清。
不过这么一下，程望舒从浑浑噩噩的浅梦中挣脱了出来，他抬眼去看火堆，然后惊愕地发现本该躺在火堆旁的昭无眠不见了。
“嗯？！”程望舒蹭地一下站起身，彻底清醒了，再一看，发现昭无眠并没有消失不见，而是静静地站在呼呼大睡的李启明面前。
昭无眠就这么目光直直地盯着李启明，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
“呼。”程望舒拍拍胸脯，刚要开口询问，却见昭无眠从腰间的剑鞘中拔出了寒意森森的斩溟剑，指向李启明的喉咙。
程望舒：“啊？等等！眠眠！你这是做什么？”
程望舒慌张上前想阻止，只听哐当一声，斩溟剑从昭无眠手里掉在地上。
昭无眠低头看了眼方才握斩溟剑的手掌，掌心正冒出缕缕黑烟，黑烟下是好似烫伤的深红痕迹。
昭无眠蹙起眉，缓缓地握拳，不顾疼痛，愤懑地将伤痕握进掌心中。
刚才斩溟剑砸地的声响惊醒了李启明，李启明擦擦嘴角的口水，眼里全是迷茫和困惑：“怎么了？发生何事了？”
“没事！什么事都没有！”程望舒将昭无眠往后一拽。
“啊？没事啊。”李启明一抬头，对上昭无眠如冬日寒风般锐利冷峻的眸。
孩子年纪尚小，没瞧出昭无眠的杀意，还欢喜地说：“诶，恩公，您朋友醒了啊，定是那伏麟花见效了，太好了。”
程望舒：瞧瞧！多乖的孩子！眠眠为什么要持剑相对啊？
昭无眠：“……”
昭无眠忍着掌心传来的疼痛，弯腰捡起斩溟剑，将其收回剑鞘中，问程望舒：“他为何在这里？”
程望舒：“你问李叠吗？”
“李叠？”昭无眠嗤笑一声，“这名字，是他告诉你的么？”
程望舒：“对啊，这名字确实挺容易听错的。”
说着，程望舒将李启明从山洞顶端的溶洞里掉下来，自己救了他，以及危急时刻，李启明主动赠予伏麟花的事，一一告诉了昭无眠。
程望舒用手肘轻轻捅了捅昭无眠的腰，凑他耳边小声道：“仔细盘算起来，眠眠你得谢谢人家呢，如果没有他冒着生命危险采下的这朵伏麟花，你现在还躺在那呢。”
昭无眠闻言，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他看着李启明，见人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少年郎眼眸清澈干净，不知人间险恶，不知何谓仇恨，友好地对昭无眠咧嘴笑了笑。
昭无眠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用手捏了捏晴明穴。
“眠眠你这是怎么了，你有些不对劲啊。”程望舒纳闷了。
昭无眠放下手，又变成了那副波澜不惊的从容淡然模样，他说：“程望舒，我有两件事要告诉你。”
“好好，你说。”程望舒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昭无眠：“第一件事，我的修为消失了，我现在和寻常人并无二致。”
“啊？？”程望舒惊讶地喊出声，“所以你方才拿不住斩溟剑，可是为什么啊？”
昭无眠：“应当是与渡劫期间走火入魔有关系，我现在也不知缘由，需再探查。”
程望舒知道当下着急也无用，伸手轻拍昭无眠的后背：“没关系，修为没就没了，咱们可以先找个小城镇暂居，再慢慢想办法，之前秦家赠予的银两还剩不少，足够咱俩安身立命了，有我呢，放心吧。”
李启明聪慧，听他俩的对话，虽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也猜到两人可能会有难处，于是道：“恩公，若是你们没有去处，也可以在我家山庄歇脚。”
程望舒乐呵道：“哟，你家还有山庄呢，看不出来啊，还是个小少爷啊。”
李启明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恩公别取笑我啊。”
昭无眠瞧他俩其乐融融的样子，默默地说：“程望舒，还有一件事，你认真听我说。”
程望舒：“嗯嗯，我在听，你说。”
昭无眠抬眸瞧着程望舒，就等着看他神情变化的那刻。
昭无眠说：“你救下的这名少年，不叫李叠，他确实姓李，但是名叫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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