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送丧
送丧的队伍浩浩荡荡，有的穿着军装，有的穿着中山服或者西装，只在袖口处系上一根白色布条，表情庄重严肃，但从远处看过来，又觉得颇有些苦涩之意。
陶森然和陶星衍穿了一身黑色长衣，从头包到尾，两人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陶星衍是唯一的儿子，也是家里唯一的男丁，所以陶穆的遗像，装在框里，便是由着他一路上放于胸前带着。
遗像上的照片，还是在今年新年的时候，照相师来陶公馆照相，以陶家公馆为背景，给陶穆照得一张单人照。
而陶穆也正是穿得这一身衣服，和陶星衍还有陶森然拍完的那张全家福。
往事斯斯，物是人非，陶森然记得当时自己看到那张洗出来的照片的时候，还笑着说岁月虽已悄然而逝，却不见其在陶穆的身上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
还是如年轻时的模样一般，英气逼人。
谁也不会想到，那张被如此赞叹的照片，今日竟然会被用在这处。
世事无常，总是这般地喜欢捉弄人，不留一点情愿，不让你有丝毫的准备，甚至是连一年半载的缓冲时间都没有。
黑白的相片上，虽然失去了色彩，但是陶穆的风采依然可见，他永远是这个样子的，一身军装在身，却暗暗地含着一点文人墨客的气息。
陶星衍将遗像抱于胸前，双手是垂着的，却明显能够看出，他很用力地在抓着遗像，不会让其无端地掉落。陶森然走在陶星衍的左侧，脸上还有泪痕，总是哭了擦，擦了哭，来不及擦的，只得等风去吹干了。
她今日的精神状态非常地差，但是今日，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送父亲最后一程！
街道两旁的店面，今日一天都不再营业，店门几乎都没有开，但是窗户倒是开了不少，大多数的人都选择趴在窗户上，“观看”这驻扎北亭二十余年的一袋督军--陶穆的丧事。
陶穆，可以全是普天之下，驻扎在同一个地方最久的一个督军了，想当年，就连韩维德，都只是在南亭兢兢业业了几年，才当上了南亭的总督军，比上陶穆还要晚那么几年。
可是再辉煌的时代，也有结束的时候。
最近陶军发生了太多的事，北亭发生了太多的事，太多原来一直隐藏在暗处的人皆都纷纷而起，陶穆一边注意这来自全国各地的动向，一边还要守住北亭，更是要防止内乱。而他自己手底下的那几个就高位的旧部，要么就是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坐上那个位置，而有那份能力的人，却又粉粉的倒戈。
里外受敌，应接不暇。
更何况，陶穆的原本的志向，并不是此啊。
寒窗苦读了十年，碰到了大清朝灭亡，更是被推上了一条自己并不喜欢的路。
这一生，陶穆的选择都很不自主，大多并不是代表着他自己的主观意愿，更多的是，别人希望看到的那样，或者是为了帮其他人而那样做。
总之他这短暂的一生，太累，而又太苦了。
不过众人也知道，其实早在十几年前，陶夫人死了以后，还留在世上的陶督军，对生活的心已经没有那么热烈和憧憬了，众人甚至都能感受得到，若不是两人的一双儿女还留在这个世上，陶督军，可能真的会就这样跟随着夫人而去。
可是偏偏命运又如此地捉弄于他。女儿还不能自己照顾自己，儿子还尚在襁褓之中。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追随自己一生也无法放下的人。
这便是他第一次，违背自己的意愿。
之后的人生，他就再也不能追随自己的意愿去做事。
而违背众军阀的意愿，不同意他们的军阀割据之争，不与他们主张的军阀混战同流合污，引得众军阀一致“讨伐”，这大概是他往后的余生中，做得最随心而又危险的一件事了。
而对于陶森然和陶星衍两个人，陶穆虽然对失去妻子的生活没有向往，但还是尽心尽力地照顾了两人的孩子，教育他们成长成才，更是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保护他们，越晚得能接触到军政界的明潮波动勾心斗角，越好，所以陶星衍在自己最应该去部队中学习的年纪，陶穆送他出国留学，去学习自己喜欢的美术。要知道，韩孟城可是从小便送到了军队中学习，度过了最残酷的童年还不算，过早得接触到了军政界的明潮暗涌勾心斗角，过早地承受了太多，心理年龄虽然已经足够成熟，但是事实上却失去了很多的快乐，童年也失去了它应该有的色彩。
陶星衍抱着并不重的父亲的照片，他的心却是万分无比地沉重的，每走一步，他都会回忆起那些年和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虽然他是三年前离开的家，但是从他记事懂事起，就非常地向往外面，一股脑地想到外面的世界中去。
所以他和父亲之间相处的记忆，大概是需要追溯到七八年前了，虽然记忆中两人相处的样子已经模模糊糊，但是陶星衍现在想起来，嘴角还是仰着笑，现在竟无比地庆幸那个时候的自己，偶尔也会懂一点事。
想着想着，他的眼角飘出了一滴泪，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但是那滴泪流出来，却在太阳的照耀下格外地耀眼。
他的眼睛也已经很疼很疼了，看完父亲给他写的那封信以后，一夜未眠，一夜哽咽。
这一路上，没有一点人或者是车子阻挡着道路，不知道是不是韩孟城提前下令清理了道路，还是大家最后的最后，都心甘情愿地去送陶督军，最后一程！
空气中也弥漫着悲伤的味道，无论如何，北亭今日的天，有风，又晴。
一路坦荡，一路顺畅。
街道两旁还站着不少的人，他们的目光顺着送丧队伍一路看过去，没有人窃窃私语，更没有人指指点点，虽然也没有多少哭声，没有多少人流泪，但是似乎整座北亭城，都在为这位驻扎此处二十余年的总督军陶穆的去世，而悲伤，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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