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头上的汗都快滴了下来,才听见一声轻微的“嗒”声。
他心头一喜,轻轻推开门,贴着墙壁摸到西屋门,又故技重施,用匕首挑开了里侧的门闩。
借着一点月光,他悄悄摸到床边,仔细听了听,床上的人似乎睡得正香,便将手往枕头下面摸去。
果然有一本薄薄的册子…..
赵国山喜不自胜,他是刘家的家生子,父母都是有头脸的管事,自小也是被奴才捧着抱着长大的,又少人教导。为了寻求刺激,小时候没少带着人偷鸡摸狗,怎么样,到了这年纪了手艺还没落下!
他慢慢将册子抽出来藏进怀里,却听见床上的人大喝一声:“有贼!抓贼啊!”
是个男声,声音响亮如洪钟,几乎将赵国山吓得魂飞魄散。
几乎同时,院子里和屋里的灯同时亮了起来,院子里也有人喊起来:“抓贼啦!家里进贼啦!”还敲了几声锣,险些把赵国山的胆子震碎,本能反应地后退了几步,差点撞倒身后的凳子。
床上的人却并没有趁机抓住他,赵国山惊喜不已,飞快地向外跑去。
只要出了池家大门,拐进巷子里,那就没人能抓得住自己了…..。
院中灯火通明,他冲到大门口,抖着手拉开门闩,却发现大门依然被关得死死的。
在外面卡住了?赵国山慌乱地用力摇晃着大门,不敢回头看有没有人追上来抓自己,不知过了多久,那门方才被他推开。
因着用力过猛,赵国山一个趔趄险些跌到地上,还没来得及抬起头,一个黑黑的影子便从天而降。
重重的木棍雨点般打在身上。
“有贼呀!大家快帮忙捉贼!”池桃手下不停,嘴里也不忘提醒从隔壁走出来的邻居。
街坊里闯进了贼人是大事,今日能偷这家,焉知明日是不是要偷自己家?已经有热心的邻居跑着去叫街上巡逻的衙役,也有人返回自家拿了绳子来:“快捆起来,别让贼跑了!”
邵成也拿着绳子从门里跑出来:“贼人偷了我家的秘方!”
池桃见人已经被自己打得抬不起头,方才住了手,邵成便紧着上来捆了赵国山,两个巡夜得衙役气喘吁吁地跑来:“贼人在哪?”
众人齐齐指着缩地上被捆得像个粽子似的赵国山:“就是他!”
衙役见人已经被捆了,便不再着急,上前察看一番:“兀那贼人,姓甚名谁?”
赵国山用力仰起被打成猪头样的脸:“不是,不是,误会了,我不是贼呀……”
“还说不是!”池桃扔掉手中的棍子,分开众人上前,从赵国山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半夜三更,翻墙到我家里,还偷了我家的祖传秘方!”
邻人纷纷作证:“是呀,是呀,我们亲眼看着这贼人从这家里跑出来的…..”
赵国山欲哭无泪,难怪敲锣打鼓的喧闹,又容许他在门口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跑出来,原来是这家设好的圈套,得等着邻居们出来做个见证!
衙役接过池桃手中的小册子翻了翻,见满本都是奇奇怪怪的符号,有的是个圈拖着个尾巴,有的是个竖线又往右勾了一点儿,不由好奇:“这是秘方?这曲里拐弯写得是甚?”
池桃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是我家祖传的秘方,原本是口传的,我怕忘了便想记下来。可我不识字,只能自创了一些符号…..”
衙役了然,他家媳妇儿也是个不识字的,惯常家里记账本子,不是用点,就是用圈,再不然就是画个线,别人看不懂,她自己心里可明白着。
既然有苦主,有人证,有物证,衙役也不用多说,把册子收了,上前套了赵国山的脖子:“走吧。”又对邵成道:“估摸着明日就上堂,你们一早就到衙门口等着。”他见邵成年龄大,便想当然地以为邵成是这家的主人。
邵成作揖:“多谢两位差大哥了。”相送了几步,神不知鬼不觉地塞了个银锭过去,“半夜三更的,两位大哥辛苦巡街,还拿住了贼,有二位这样的好差人,真是百姓的福气。”
衙役暗暗掂了掂银锭子,足足有五六两,心想这家人倒是有眼色,冲同伴使了个眼色,对邵成更加和颜悦色:“不辛苦,这也是不负咱们大人的嘱托。你们放心吧,这贼人今日定会看得死死的,哥几个必定好好伺候着。”
阿楚藏在人群后头,捅了捅池桃的后腰,有些着急:“我的那本呢?”
“嘘。”池桃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声音压得很低,“你的好好儿的收着呢。”
次日一大早,邵成便先去了趟春凝雪,在门口张贴了告示,昨日家中夜闯贼人偷盗秘方,今日过堂,暂停营业。
偷盗秘方又被抓住,这可是新鲜事。
来往的路人本来没注意春凝雪的,见到大红告示也不自觉地停下脚瞧瞧是什么,本就是春凝雪常客的,自然更加关注。
不多时,便有好事的闲人抬起脚往京兆尹衙门:“走,看看热闹去。”
有夫人小姐爱吃春凝雪的,家中丫鬟婆子清早上街采买,见了告示,回家忍不住到夫人面前抓乖卖好,当个新闻添油加醋地告诉夫人,有的夫人便也好奇,也为了添个谈资,便打发了人到衙门来瞧。
因此还没过堂,衙门口便已经围上了一小圈人。
邵成和池桃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慢悠悠地在家中吃了早食,踱到衙门口,刚好昨日的衙役匆匆跑出来,一见他们喜道:“正要去传唤你们呢,省的我跑这趟了。”
池桃把衙役拉到一边:“昨儿那贼没怎么着吧?”
“没有,没有,捉贼捉赃,还能怎么着?老爷已经到了,快进来。”
说来也怪,衙门里外就隔着个敞开的大门,一跨过门槛,气氛却严肃冷静了许多。
堂上坐着的大人约莫四十左右,留着三绺长长的胡须,相貌俊朗。赵国山已经跪在了堂前,死死地垂着头。
衙役低声道:“这是我们罗良罗大人。”不敢再多关照,肃然站到了一旁。
罗大人适时地开了口:“堂下何人,状告何事?”
邵成便上前跪在地上:“小民邵成,家住竹枝巷。家里在珠市口大街开有一家卖饮子和小食的店铺春凝雪,这贼人已经在店门口鬼鬼祟祟地转了几日。昨半夜,小民正在床上睡觉,忽然觉得有人在枕头下面摸来摸去,因此叫了一声,他就急匆匆地跑了。”
罗良其实已经听衙役说了来龙去脉,这种几证俱全、抓了现行的案子,其实审讯也就是走个过场,不过他还是很负责地追问:“然后呢?”
“我这兄弟机灵,听见声音就拿了棍子守在外头,等这贼人跑出去,刚好捉住。许多邻居都亲眼见着了,也是看着从他身上搜出的秘方,昨日已经交给差大哥了。”
罗良翻了翻衙役呈上来的证物册子,一个字也不认识,但也不碍事,放到一旁:“传证人。”
衙役们早已叫了几个竹枝巷的邻居在外头候着,一一进来说了昨夜的情形。
池桃忽然“呀”了一声:“昨儿夜里天黑我没看清,今儿见着了才看出来,这不就是兰因园的赵老板吗?!”
一言既出,门外看热闹的人顿时议论纷纷。
一个像是少年的声音尖着嗓子在人群后头:“哎呀,可不就是!兰因园好不要脸,生意做不过别人家,就打这样的下作主意!”
赵国山大骇,他本来想着拼着自己挨打坐牢,也不能透出兰因园来……如今露了行迹,自己保不住不说,恐怕兰因园也保不住了!
“兰因园?”听起来很是耳熟,罗良思索了一下,想起原来夫人曾经闲话时提起过,春凝雪本来是独一份的饮子铺子,后来街尾又开了兰因园,档次高了许多,只是卖的饮子平平无奇,去了两次便不想再去了。
那也难怪这赵国山会去偷人家的秘方。
他轻咳一声:“赵国山,你还有何话说?”
赵国山把心一横:“我不是兰因园的老板,只不过是个吃闲饭的伙计!嫉妒春凝雪生意好,想去看看他家到底是怎么做的…..”
罗良心中皱眉,不过是不是老板倒与律例无关:“既然认了,便画押吧!按律打五十大板,流放北疆!”
五十大板,不死也成了残废,更不用说就算侥幸没死,还要受流放千里之苦,十有八九会死在路上。
“不行!”外头扑进来一名中年美妇,头上珠冠摇摇欲坠, “都是我指使的,罗大人手下留情!”
堂上堂下一片哗然,罗良连拍了几次惊堂木才肃静下来:“何人咆哮公堂?”
中年妇人衣饰华丽,满头珠翠,神色仓皇却带着几分倨傲:“兰因园是民妇出钱开的,这人是民妇的哥哥,受我指使才去偷盗秘方的。”
“你又是何人?”
“我乃刘常侍刘大人的家眷,兰因园也是刘大人的私产。”
如今只有一位刘常侍,名刘棣,官职不高,但权力不小,在官场中一贯是笑眯眯的老好人,关系网颇为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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