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桐想跟上去,偏偏前面的山路轰然垮塌,惊起一阵烟尘。
也就这几息的功夫,宁若缺已经避开了碎石和土块,单手扛着殷不染,飞身跃至另一条山路。
清桐看得清清楚楚,扒在宁若缺背上的殷不染正努力地撑起身,想要在颠簸中护住自己快要滑落的发簪。
然而宁若缺旋身躲过一块破木板,殷不染原本挽好的白发瞬间散开。
她愣了愣,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思考片刻后,她直接放弃了挣扎。乖乖扒着宁若缺,像只棉花做的、双目无神的布娃娃。
清桐气得攥紧拳头,一把捉住自己的竹伞,携着风和灵气跳下濒临垮塌的山路。
她边追边尖叫:“宁满!”
起初,宁若缺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她正仔细挑选适合落脚的安全点。
直到愠怒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你把我小师姐放下!”
宁若缺脱口而出:“不行!这地震还没结束。”
说完她又踩着落石飞出几十米,总算来到一处比较开阔的平地。
落地没多久,大地的震颤渐渐停歇。
宁若缺连忙把殷不染放下,还不忘道歉:“形势紧急,恕我失礼。”
好不容易踩在坚实的土地上,殷不染先是呆了一会儿。
随即蹙着眉,认真将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理顺,又整理好皱巴巴的衣襟。
最后抬眸,一拳挥在宁若缺肩上。
面无表情地开口:“为什么不抱我?是不想抱吗?”
宁若缺一动不动,甚至没觉得痛。
她老老实实回答:“因为右手要拿剑。”
随时准备好拔剑出鞘,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
好不容易追上来的清桐只觉得眼前一黑:“……”
差点被剑修气晕!
瞥见殷不染苍白的脸色,宁若缺顿了顿,局促不安地垂下眼帘。
她又忘了,她现在根本就没有剑。
“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宁若缺问得很没有底气。
换作其他人被这样扛着走,一点事都不会有。可殷不染这样的体质,比凡人还弱上些许,她生怕折腾出个好歹来。
然而越是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殷不染抬手捂住胸口,脸色就又白了几分。
纵使宁若缺很小心,这一路上也免不了些许颠簸。
清桐连忙上前,将柔和且带着药性的灵气送进对方灵脉里。
又担忧又烦躁地抱怨:“明光阁到底在搞什么鬼?”
宁若缺插嘴:“或许是那只蜚蛭。”
以那只蜚蛭的体型,完全可以引发地震。
可若真是它,那就只能说明蜚蛭越发狂躁,随时都有可能失控。
这同样意味着,留给宁若缺她们的时间不多了。
很显然,殷不染也是这样想的。
她打断了清桐的治疗,轻咳几声后吩咐道:“回去把药调好,想办法洒进弟子居里。”
“这样至少在我们的人赶来前,蜚蛭对他们的影响会小很多。”
清桐无可奈何,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好好好,小师姐你别说话了,先歇一歇。”
因为地震的缘故,明光阁依山而建的栈道大多损毁严重,不少弟子满脸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宁若缺主动走在前面,替二人开路。
快要回到小院时,一块两人高的巨大落石拦住了去路。
她下意识回头,视线落到单薄如纸的殷不染身上,似乎是在纠结要怎样把人带过去。
后者语气冰冷:“我不想弄乱衣服。”
提来提去也就算了,宁若缺要是再敢像扛货物一样扛她,她就咬人。
看出了殷不染的不情愿,宁若缺悻悻回头,将手贴在巨石上。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拦路的石头被震得四分五裂。
灰尘尚未沾上殷不染的衣角,便被温柔的灵风吹散。
宁若缺余光一斜,不动声色地观察殷不染的表情。
神情依旧恹恹的,唇瓣倒是有了些血色。
只是她无法判断殷不染还有没有在生气,哪怕回到了院子里,她都不敢再凑上前去。
这处小院设有专门的防护阵法,受到的影响也小,只有几片碎瓦落在檐下。
一只小雀蹦哒着靠近,被剑修周身那阴雨连绵的气场吓走了。
它又飞到窗台上,歪头看里面的人闲聊。
殷不染写了药方,懒懒地靠在窗边,指点清桐捣药。
清桐把药臼捣得邦邦响,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小师姐,就算你喜欢剑修,至少也要挑个剑尊那样的人吧。”
整个碧落川都知道,殷不染喜欢看关于那位已陨剑尊的话本。
各种各样的民间传说、江湖话本摆满了一书柜。
偶尔拍卖行送来关于剑尊遗物的消息,她也会去看上几眼。
清桐觉得剑修大多呆呆的,实在要选,就选个最能打的。
殷不染百无聊赖地把玩自己的玉镯:“哦?那你觉得剑尊是个什么样的人。”
清桐拧眉思索了一阵。
她拜入碧落川尚不足百年,出生时剑尊早已陨落。
因此没见过那传说中摇落万星、斩断长夜,让宁若缺登临剑尊之位的一剑。
她对于这位剑道至尊的所有印象,都来源于话本传闻。
短暂的思考后,清桐声情并茂地向殷不染描述。
“冷心冷面,杀人如麻。如果有人敢欺负她的道侣,她就把人串在剑上喂妖怪。”
话音刚落,殷不染却掩袖,眉眼弯弯、肩膀直颤。
明媚的笑容霎时间盛过了窗外梅花,就连小雀也忍不住靠近。
清桐被闹了个脸红,瞪她:“哪里好笑了?那些话本里,不都这样说吗。”
殷不染笑够了,嘴角犹带一点弧度:“你为什么不去问,真正见过剑尊的人呢。”
清桐笃定道:“小师姐和她很熟。”
“嗯。”
殷不染望向蹲坐在回廊下、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宁若缺。
“她曾邀请我丑时去登山看日出,向我介绍她收藏的剑、奇奇怪怪的战利品,分享她吃过的最酸的果子。”
她缓缓叙述时,眼眸中盛着四月的阳春,明亮又温柔,语调也犹如酿足了年份的甜酒。
清桐看得一愣,低头咂嘴:“感觉也没比宁满好多少。”
丑时看日出,不像正常人干出来的事。
小师姐能忍剑尊这么久,小师姐真好。
只不过再度回想到“宁满”时,她便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怜悯。
原来是替身,难怪小师姐说她像故人。
清桐边捣药边走神,再抬头,殷不染已然不在原处了。
她用青色的缎带随意将白发束起,闲庭信步地靠近那团黑梭梭的剑修,还倾身去瞧。
“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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