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洋镇程家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说起程家小姐，指的大抵就是程宝珠，邓钰没想到陆婆子和程宝珠还有渊源，“这是咋回事？”
“陆婆子大儿子走后，祖宅也没了，她无家可归，眼睛又不好。起初邻里街坊的还能伸把援手，给口馍馍吃，但大伙也都不是啥富足人家，哪能长久接济下去，谁家都不容易。”
“后来陆婆子只能在路边乞讨，有时候两三天都吃不到一口粮。嗨呦，真是可怜呐！”
“直到遇到程家小姐，那可算是遇到活菩萨了。”
老妇人说起程宝珠，那是一个赞不绝口，滔滔不绝。
“先前闹蝗灾缺粮那会儿，程家小姐把自家的囤粮拿出来接济老百姓，程家的粥棚比朝廷开的还早些哩。”
“陆婆子本就受程家小姐接济，那阵子更是顿顿有丫鬟送吃食来，冬日还送过棉被子。”
“后来听说程家小姐嫁到河湾镇上去了，临去前特意交代府上的丫鬟每日要过来给程婆子送吃食。”
老妇人话头顿了顿，露出困惑的神色：“近几日不知程家出了啥事儿，府上遣散了不少丫鬟家丁，陆婆子这儿也有四五日没有丫鬟送食来了。”
邓钰沉思，看来程家果真是出事儿了。
关店卖铺子也就算了，就连府上的家丁丫鬟、钱庄里的伙计都遣散了大半。
老妇人还想说些什么，医馆里有人在喊她们过去。
陆婆子已经醒来了。
大夫给她诊过脉，说她这是心疾，这回是侥幸捡回一条命，后边得长期服药吊着，否则没多长时日可活。
陆婆子听了这话便摆摆手，自己撑起身子晃晃悠悠站起来，“我的身子我自个儿清楚，不必吃药。”
她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时日无多。
早在大儿子把祖宅卖掉，将她赶出家门那日起，她就一直苟活着。
只因小儿子临走前，她亲口承诺过，一定会等他回来，待他金榜题名，锦衣还乡。
然而这一等，便是足足六年。
她老了，等不住了。
她冲邓钰道谢，而后扶着墙慢慢往外走。
或许是身子虚弱的缘故，她走得极为缓慢。
苍老又佝偻的背影显得十分落寞。
老妇人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了，沈耀那小子是死是活都不晓得，她还在等呢。”
邓钰问：“沈耀是谁？”
“还能是谁，陆婆子的小儿子。”老妇人离去前留下这么一句。
邓钰点了点头，原来陆婆子这么努力活着，是为了等儿子回来啊。
沈耀......
她脑子里一激灵，猛然想起什么。
等等！
不对——
沈耀这名字也太耳熟了。
书中苏妙重生之后的死对头，与苏妙算得上是半个老乡的沈大人。
就是叫沈耀来着。
这可是个大反派啊。
作为寒门贵子。
沈耀出身低，早年经过科考重重困难，后来高中探花，接着愣是凭借自己的济济才华，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
沈耀这人极为理智且冷漠，心如磐石，对任何人似乎都不会带有一丝情感。
正因如此，他能心安理得踏着昔日同窗，今日同僚的骨血，步步高升。
他读过万卷书，固守成规，看不得女子上朝堂。
苏妙入朝为官，最大的阻碍便是沈耀。
起初其实他还不是这般可恶之人。
那年他高中探花，锦衣还乡，发现他年迈的老母亲已然病逝半年有余，且晚年过得十分凄惨。
倘若他能早些回来，也不至于此。
他悲痛万分，追悔莫及。
他不明白，他分明时常都有寄银子回来，为何听说他娘临死前，饿得瘦骨嶙峋，干瘦如柴。
后来他才查清楚，是他那没良心的亲大哥，不仅把老母亲赶出家门，还私吞了他寄来的银两。
而酿成不可挽回过错的大哥一家却没有一丝悔意，上赶着对他万般巴结。
就在大哥沈星没把住嘴，称死去的老娘是老不死的扫把星时，沈耀终于忍无可忍。
心中的恨意在那一夜彻底爆发。
他命人杀光了大哥全家。
连八岁的侄子也没有放过。
彻底黑化之后的沈耀简直让人闻风丧胆。
不怕身边有反派，就怕反派智商高。
沈耀就是苏妙成功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邓钰遥遥望着陆婆子蹒跚的背影。
沉思三秒后。
决定替苏妙搬走那块绊脚石。
她三步并两步，快步赶上陆婆子。
“婶子，您住哪儿啊，我送您回去。”
陆婆子住在瓦窑街十三巷最里边。
那儿有一间小屋子，是当初程宝珠给她安置的。
外头看着小，里头还算宽敞。
陆婆子眼睛看不见，但能看得出她尽自己所能把屋子里打扫得十分干净。
“姑娘，真是谢谢你，我这儿没什么好招待的，你坐下喝杯水吧。”
陆婆子摸到桌前，给邓钰倒了一杯水。
邓钰伸手接过，顺势喝了一口，说道：“婶子，我不是什么姑娘，我孙女都快两岁了。”
陆婆子大抵是走得累了，坐在床边顺了几口气，笑了笑：“嗬，听声儿我还以为是个年轻姑娘呢。”
邓钰与她闲聊了几句，趁机四下打量一圈，最后借口家中还有事儿，匆忙离开了陆婆子家。
无论如何，陆婆子不能死。
她回到先前那家医馆。
掏了三两银子出来。
“方才那位阿婆需要哪些药材，麻烦你们都给开出来。”
抓药的小童怔了一瞬，指着桌上的银子：“婶子，咱这儿可是良心医馆，配副药哪需这么多银子。”
“你们医馆的大夫不是说得长期服药么？这是预付的药钱。”
抓药小童说：“那都是些寻常药材，三两银子够吃上两三年了。”
“是这样，不仅仅是买药材，还得劳烦你们每日煎好药帮着送过去，顺便带点儿吃食，老太太眼睛不好，希望你们能帮衬帮衬。”
“这......”
抓药小童犹豫。
邓钰又掏了一小吊钱出来，“你们医者心善，就当是救人了。”
小童犹豫再三，还是收下了： “你是她何人，倘若她问起来，我们也该有个说法。”
“我与她素不相识，是我家小姐吩咐的。”
“我家小姐，姓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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