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承认，打从满盈酒楼出事儿，他整个人都不大好，夜里时常着梦魇。
特别是那日他去了阿和家中，看到他两个年幼的孩子。
孩子还那么小，便失去父亲。
让他想起当初他收养小柳儿的时候，他知道失去父母的孩子有多可怜。
还有阿贵，他和他娘子才刚成亲，大好的日子还在后头......
邓钰看得出，白杨这是被自己拧巴住了，这件事儿对他打击不小。
但是不能任由他这么自责颓废下去。
“明儿开始，满盈酒楼动工，你作为掌柜的，就去监工吧。”
“娘，那我呢，我该干啥？”祁子西凑上来，问道：“砌房子这活儿我可不拿手啊。”
他想起前两年，好像就是天降大雪前那年冬日，他娘让采花椒，碾碎了和在山泥里糊墙，说是能够御寒。
他和他大哥驮回山泥，拌好花椒碎，兄弟三人一块儿糊墙，他咋糊都不如他大哥糊的好，就连三弟糊的都比他漂亮整齐。
那时候起，他便知道自己不是砌墙的料。
邓钰摸着下巴想了想：“我听说近日天儿转凉，患头疾和风寒的病患增多，喜儿姑娘那儿怕是忙不过来，娘便派你去给她帮帮忙如何？”
“好啊——”祁子西想也没想，一口答应下来。
直到看到他大嫂捂着嘴憋笑，他这才反应过来，他娘这是在拿他打趣呢。
他尴尬地挠了挠发红的耳根：“娘，三弟不在，咋我就变成闹笑话的那个了。”
“闹啥笑话，娘是认真的，你去喜儿姑娘那儿帮忙，待满盈酒楼完工，你再回来上工。”
祁子西与喜儿姑娘情投意合，除了老二本人这个榆木脑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邓钰早想好了，待开春忙完春耕，便同喜儿姑娘开口提定亲的事情。
在此之前，她这个当娘的，自然得出点儿力，给俩人制造相处机会。
众人在邓钰的安排下，各自忙各自的事儿去了。
邓钰坐回板凳上，眯起了眼睛。
她在琢磨程宝珠的事情。
大绥的律法她仔细熟读过。
其中《户婚》中规定，大绥的夫妻离婚方式有三种。
休妻、和离、判离。
休妻顾名思义就是女子犯了七出，被丈夫休弃。
而和离则是夫妻双方达成共识，一同去衙门官媒那儿解除夫妻关系。
最后一种是判离。
官府强制判决离婚。
然而判离得符合一定条件。
主要是指夫妻中的一方，对另一方五服之内的亲属，有殴、骂、杀、伤、奸等行为，官府便会强制判离。
称之为‘义绝’。
若是李四虎不同意与程宝珠和离，那便只剩下判离这种方式。
起初邓钰便发觉程宝珠她五哥死得蹊跷。
投湖大抵真是他自个儿投湖。
但是就算不是直接杀人，也有很大可能性是被间接害死。
否则那样一个大好青年，家境殷实，手足和睦，为什么会想不开自尽。
听说是欠了钱。
邓钰早就怀疑过。
程家家财万贯，得欠多少钱才能导致家道中落。
这程五公子怕是被人阴了。
而能够把他拉下水的，定是他十分信任之人。
照程家把程宝珠嫁进李家来看，若是李四虎就是那个怂恿之人，面对自己的准妹夫，程五公子大可能没有那么多防备。
这也能解释得通，为什么程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儿，李家人人淡定，仿佛早料到会出事儿似的。
甚至李氏河鲜酒楼分明也是程掌柜投资开起的酒楼，却在程家出变故，名下产业统统变卖时，经营得好好的。
还开起了分号。
让人不得不觉得古怪。
只是这事儿她不好出面去查。
除了投湖的五公子，程宝珠还有四个兄长。
想来他们日子再是艰难，也不会放任自家小妹在外受苦。
邓钰打好主意。
第二日便动身去了趟上洋镇。
昔日容光焕发的程家府邸，如今却显得几许破败萧条。
邓钰想了想，还是上前轻轻叩响了大门。
许久才听里头有些动静。
但迟迟未见有人来开门。
邓钰不死心，连着又叩了半个时辰。
终于有人悄悄拉开一条门缝，露出半张脸来。
“都说了府里拿不出银子，别再叩门啦！”
“我不是来要银子的。”
邓钰忙解释说：“我是为了程家小姐而来。”
“我家小姐？”
那人警惕地四下看了看，接着才把门拉开了点儿，侧过身子，“婶子，来，您先进来说。”
邓钰跻身进去，那小家丁立马把门关上，“这位婶子，您认识我家小姐？”
他家小姐打从嫁去了河湾镇，早先还每月都有写信回来，这半年几乎连消息也没了，若不是府上出了变故，夫人怕是直接要上那李家亲自探望去了。
“你家小姐可是嫁去了河湾镇李家？”
邓钰说：“我与那李家人本是同村，现如今住在他们家隔壁，我儿媳妇儿与宝珠小姐是好友。”
“太好了，婶子，您能带来小姐的消息，老夫人和公子们定是会十分高兴。”
小家丁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您随我来，我带您去见我家老夫人。”
程宝珠他娘程夫人虽是商户人家的主母，看起来却没有丝毫富态，许是因为身穿一身缟色素净儒裙，反倒有种书香门第家的温婉。
她面容憔悴，却强撑着笑意招待邓钰。
“程掌柜的事情我听说了，夫人节哀。”
邓钰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我知道您近日经历丧夫丧子之痛，难免心力交瘁，但是宝珠姑娘的事儿......怕是拖不得了。”
提起程宝珠，程夫人脸色这才有了颜色，她抬起头，紧张道：“宝珠！我女儿她过得如何？”
“宝珠姑娘她小产了......”
“怎么会这样！”程夫人满脸心疼，她是一点儿不知，自己女儿竟是遭了这么大的罪。
“李家人待她不好，她想要和离，但是李四虎不同意，我想着这事儿我一个外人哪好插手，还是得来知会她娘人家一声，于是我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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