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容珩和杜平站在辕门后目送着他们远去，马蹄翻飞扬起的满天尘土很快遮住了他们的视线。
“第十七次。”萧容珩说道，
“什么？”杜如柏一时不解他说的是何意。
杜平沉声道：“殿下说的是，赤那手下的三路人马，这几日小规模突袭我大营的次数。”
他们回到主帐，萧容珩想起一事，忙四下里环顾，看到杜梅若正安静地坐在角落，放松了口气。
他们围在沙盘前，望着沙盘中堆砌的蜿蜒山脉，分布在各处的人俑，各自沉思着。
萧容珩手撑在沙盘边缘，盯着沙盘中堆砌的一处城墙，那是头曼城，赤那率的戎狄王庭军就驻守在那里。
“赤那的性子，争强好斗，如此挠痒式的打法，不像他的做派。”萧容珩盯着头曼城，自言自语。
“事出反常必有妖。”上了年纪的王参军指了指靠着沙盘边缘的一处。
萧容珩的目光移到那处，那里是燕州所在，“王参军的意思是，赤那在拖住我们，给燕州的塔拉争取机会？”
王参军点头，道：“燕州那边此前刚同金国打过恶仗，赵将军他们的人马粮草都尚未得到完整的补充，就匆忙应战塔拉，塔拉是有备而来，赵将军他们是在苦苦支持，而赤那拖住我们，就是不给我们去援助赵将军，倘若朝中不派增援，赵将军怕是撑不了多久。”
萧容珩来回看着头曼城和燕州两处，有些疑惑：“赤那和塔拉不是在争储位么？赤那肯帮塔拉立战功？”
王参军瞄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杜平见状，替他答话：“戎狄有个强处，倘若开战，他们都会彼此协助，统一对外。更何况，戎狄亡我大周之心从未消失。如他们能借此机会南下，那不管是赤那，还是塔拉可都为戎狄立下不世之功。”
萧容珩撑着沙盘边缘的手用力地往下摁，杜平的话令他感受到莫大的危险。
戎狄对外打仗，能放下各自的利益，团结协作，这样的对手是可怕的。
更何况，大周的朝堂，此时如一盘散沙，诸皇子为了争储，盘算的是各自的利益，大周是否安稳，是否周全，并不在他们的盘算中。
一盘散沙，何以对抗凝聚成拳的对手？
如今在大周各处边界戍守的，苦苦撑着的，大多还是萧晏泽的同袍和部下。再过几年，他们老了，伤了，朝中这样的局面，还有谁能撑得起大周的安稳？
漠北风大，即便是在帐内，也不时有风灌进来，扑到身上，萧容珩感到周身都是彻骨的寒意。
王参军面带悲愤之色：“圣祖时期，岐山王率兵的时候，我们何曾这样窝囊过？两个小小的王子就把我们牵制住了。”
帐中的其他副将参军均不作声，面上是同王参军一样的悲愤和不甘。
长生看到萧容珩脸色苍白，扶着沙盘边缘的手关节也泛白，知晓他心底难过，默默倒了盏温茶递给他。
坐在角落的杜梅若站起身子，看着萧容珩走了两步，又停下，倒退回到椅子前坐下，双眸一直落在他身上。
萧容珩双手捧着茶盏，感受着那一丝暖意从茶盏的瓷身透出来，温暖着微凉的指尖。
他喝了半盏茶，望着沙盘不语。
王参军心中的愤懑说出来后，心底畅快了些，他向萧容珩抱拳道：“微臣一时触景伤情，情难自禁，望殿下海涵。”
萧容珩只盯着沙盘不语，许久方抬头问道：“你们都是跟八皇叔多年的，若是八皇叔在，这仗他会如何打？”
王参军和几个副将参军彼此对视了一眼，扑在沙盘上移动着人俑。
王参军兴奋地说道：“若是王爷在，按他一贯的做派，他会这样打。”
从帐门照进来的日光影子慢慢地拉长。
日暮时分，杜如松和张蒙他们回来的。
杜如松一下马，就恨恨地呸了一口：“狗日的巴图，我们到无水河前滩，他们远远看到我们就回撤，我们停下，他们有往前几步，勾得我们去追，又跑回去。拿我们当猴耍呢？”
张蒙也骂道：“不要给爷逮到机会，要是那巴图落在爷手中，爷削他祖宗十八代，狗日的。”
杜平和萧容珩看了一下并无将士伤亡，慰问了出战的士卒，然后杜平对杜如松他们说道：“去准备吃饭，今晚有事情让你们做。”
杜如松以为是要趁夜反击巴图，兴奋得身上的披甲都不曾解下来，忙忙地吃完饭，却被带到周武的短弩营。
“这是要随短弩营出战吗？”杜如松看到好几个同他一样的年轻校尉，萧容珩，杜平，并几个年长的参军和周武站在前头不知在说什么。
“没听说要出战，只叫我们等人。”一个校尉答道。
“等人？”杜如松疑惑。
夜幕渐渐低垂，大营中各处木架支起的铁锅中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把大营照地恍如白昼。
只有短弩营这里例外。
白日里短弩营士卒练习射艺的场地黑漆漆的，只能借着远处的亮光，影影绰绰地看到立着的箭靶。
萧容珩和杜平他们退到场边，杜如松他们也站在旁边，后面站了不少看热闹的将士。
“父亲，到底在等谁？”杜如松等得不耐烦了，向杜平高声问道。
杜平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得得得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跑来。
众人的目光盯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眨眼功夫，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飞驰而来，一个身着银白铠甲的小将伏在马背上，只是小将脸上戴着面具，瞧不出是谁。
那小将骑着马冲进黑漆漆的场地，只见他一拉缰绳，骏马的前蹄扬起，就这一会儿功夫，马背上的小将手一抬，杜如松眼尖地看到，那小将抬起的手上端着短弩，只见他往箭靶一瞄，箭矢飞驰而出，光线太暗，围观的人并未看到那箭矢是否射中。
骏马绕着场地来回跑着，那小将上箭矢，瞄准，手上流畅的动作并未因马的颠簸停顿半分。
小将射了几箭之后，驱马来到周武的跟前，把手中的短弩丢给他，再顺手接过周武伸过来的弓箭。
杜如松身边的那几个年轻校尉眼睛都直了：“他这是要在马背上使用弓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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