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最前面的萧容琏三兄弟，听到萧晏祯极力压着的怒意，他们眼观鼻，鼻观心，敛容肃立，不敢发出任何响声。
另一边的陆茂林听着王将军和何典还在分辩推诿，旁边的大臣有的煽风，有的劝解，整个崇政殿嘈杂如集市。
他目光落在萧晏祯旁边的矮几上，上面摆放着一摞摞奏折，各部的奏折每日都呈上，御批下来的，却寥寥无几，如果他猜得没错，几上的奏折今日又是不会批复了。
陆茂林微微抬起头，矮几背后的窗虽然都关得严严实实的，一丝风都透不进来，可却挡不住日光。日光极亮，从窗棂照进来，那一簇簇的亮光，有如那晚他在沈尚书府中，看到的亮光。
何典和王将军争了许久，萧晏祯挥了挥手，让众臣退下。
陆茂林走到沈世诚旁边，轻声道：“沈大人，我新得了极甜的杏子，想送给沈老太君，不知老太君可喜欢吃？”
沈世诚含笑道：“可巧了，家母前两日还念着想吃新鲜的杏子。”
陆茂林笑道：“既如此，我回去换身衣服，就送过去给老太君。”
何尚书和吴淳依旧是走在最末，沿着宫墙下的阴影不紧不慢地走着。
“吴大人如何看天牢失火一事？”何尚书问道。
“圣上许是身子不适，精力越来越不济了。”吴淳叹了口气，“想办的事，都办不好了。”
何尚书捋着颌下的胡须，若有所思：“孟氏背后的人，真是个厉害角色。”
“所以，我们要把孟氏拉到我们这边。”吴淳道，想到一事，先向走在前头的众臣张望，又左右环顾。
“不用找了，蒋国公他们早就去找皇后了，想来想法与我们一样。”何尚书了然道。
“走，我们回去商议好对策，不能让蒋国公他们捷足先登了。”吴淳加快了脚步。
何尚书追上他的脚步，低声道：“我听说昨日岐山王到城外的玉清观祈福，沈老太君，赵将军府的赵老夫人，定北将军府的余大夫人也去祈福了，你说巧不巧？”
吴淳高深莫测一笑：“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之事？”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顶上日头正盛，但远处的天际隐隐有重云涌出。
“要变天了。”吴淳望着那刚露头的重云，眼里闪过热切的光芒。
岐山王府，紫竹居。
萧晏泽坐在窗下的书案前，看着手里的奏折。
这是昨日，陆茂林在沈尚书府给他的，各地灾患的加急奏报。
陆茂林说，圣上这几日都在崇政殿召见众臣，但呈上的奏折没有批复，说是身子还未恢复，精神不济。
萧晏泽心下冷笑。
精神不济？对重臣下手时可是精力十足。
“王爷，您觉不觉得，圣上走火入魔了？”沈明川坐在后面的榻上，趴着矮几吃着果子，一面道。
萧晏泽没有回应。
沈明川自顾自地说下去：“身为帝王，一国之君，心思不放在国事上，而是对有才能的大臣下黑手，可不是走火入魔了？我就奇怪了，孟左相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么？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杀死孟左相？”
“以前他要杀孟左相，是要给自己立威，如今他要杀孟左相，是给自己挽回颜面。”萧晏泽看着面前的奏报，寒着脸道：“他确实是走火入魔了。既然身子不适，就该好好歇着。”
薛云进来，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给萧晏泽。
萧晏泽打开来看，很快脸上的寒意就消散，欣慰道：“我父皇果然没看错人。”
“孟左相？”沈明川猜测道。
萧晏泽点头，将信递给他，然后拿出纸笔，低头写着什么。
沈明川把信接过来看，是孟恪远针对受水灾的各州府写出的应对之策。
孟恪远写得非常详细，各州府的人数，朝廷应援助的钱粮数额，各部如何协助户部，以及旁邻的州府往年粮库的库存量，能协助朝廷援助受灾之地的数量，也都写了出来。
沈明川指着各部后面的人名问道：“孟左相写这些人，是不是孟左相的门生？”
萧晏泽点头，手中的笔依然在快速写着。
沈明川又看着后面一张，是三省六部的主官，名字后面分别有一个“宜”字。
礼部何季舒的“宜”后面写着：可从端王之利益处着手。
兵部曹彦的“宜”字后面写着：从本人利益处着手。
御史台岳凌的“宜”字后面写着：千秋名声。
大理寺何典的“宜”字后面写着：公正。
沈明川叹道：“我若有孟左相这样的人帮我做事，我就把他当菩萨来供。圣上不仅是身子病了，这里也病了。”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萧晏泽写完搁下笔，把纸上的墨迹吹干，叠好交给等在一旁的薛云，吩咐道：“一份交给沈尚书，一份交给陆右相，顺便把卫谦叫来。”
“是。”薛云应声出去。
卫谦很快进来，萧晏泽对他耳语几句。
卫谦点头：“王爷放心，待会我就让人去办。”
他见萧晏泽无话再吩咐，便笑道：“珍宝斋的顾掌柜把做好的头面送过来了，我放在偏厅，王爷得空过去瞧瞧。”
“珍宝斋的头面？是给孟小姐下聘礼的那些么？怎做得如此之快？”沈明川有些诧异，而后看着萧晏泽，摇着扇子笑了起来：“也对，孟左相他们如今从天牢挪了出来，只怕不久就无罪出来了，是得快点。”
沈明川说着，又对卫谦道：“卫总管，府中的诸般事宜你也得加紧了，王爷只怕等不及了。”
萧晏泽扫了他一眼，淡声道：“我觉得你最近事情不多，是不是该跑一趟南疆了？”
沈明川笑容一下就僵住了，轻咳了两下：“我最近事情很多啊，霓裳阁，慈幼局的竹编店，我都在跟着，忙不过来。”
“王爷，有个小哥来找您。”平成笑呵呵地从外面进来。
沈明川感激地冲他谄媚一笑，平成看得一阵恶寒。
“我这几日身子不适，不见外客。”萧晏泽起身到书架前，拿下雪浪纸。
“是个姓孟的小哥。”平成背对着沈明川，不去看他那张古怪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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