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劣之人,所想的法子都是卑劣的。
当初诱惑她,想利用她的名声,做他的助益,后来知晓孟府遭难,对他没有利用价值,转身就想给杜梅若设下圈套,好利用杜梅若。然后又发现她还有利用价值,又在绿玉轩上演痴情戏,让她再次平白受辱一番。
“我当初猜着新起的那股势力,背后之人要么是端王,要么是魏王。但端王背后有京兆府,有礼部,御街那边有他的铺面,要人有人,要银钱有银钱,何至于要再建立一个新的势力。而魏王,虽养在皇后名下,但处处被皇后压制,钱与人都要仰赖皇后的赏赐,所以我想不出他哪里来的能力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
萧晏泽道,手握着孟知嬅的纤手,拇指在她手背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垂眸凝思。
一股势力的兴起,初期得有大量的人力和银钱供其调遣,虽然萧容璟现在开了浮锦楼等处,那么初期的启动资源呢?
孟知嬅心中一动,问道:“会不会和捐官有关?”
捐官,即以银钱买官位,乃不良之风,圣祖时期就明令禁止,但到了萧晏祯,这股歪风又有抬头之势。
“会有点关系,但不多,因为现在争储,端王,魏王,齐王三人皆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的过失好大做文章,魏王应该不敢在这方面动太大的心思。”萧晏泽抚着她的手,沉吟着。
“会不会是和皇后有关?”孟知嬅蹙眉,“长兴街不是内务府的铺面么,那三处铺面都在长兴街。”她顿了顿,自己又笑了一下,“但这个想法不对,还有个齐王,倘若皇后如此支持魏王,齐王怎会如此风平浪静?”
萧晏泽定定看看她,在她唇上深深吻了一下,高声叫道:“平成,去把卫总管叫来。”
孟知嬅从他膝上起身,坐回矮几的另一侧。
卫谦很快就到了,萧晏泽吩咐道:“你吩咐宫里的人,把这两个月以来,皇后宫中发生的大小事都查一遍,还有蒋国公府,也一起查,特别蒋老太君和蒋国公生病那次,你让太医院的人查,他们生的是何病。去告诉周文,派人盯着长兴街的浮锦楼,悠然居,醉梦轩,看里面的人跟谁接触,特别要注意,有没有和武将,或是江湖势力有接触。”
卫谦答应着退了出去。
孟知嬅注意到他后面说的武将,江湖势力,问道:“你是担心魏王,闹兵变?”
萧晏泽点头,“手里有兵,才能震慑他人,依魏王的脑子,他势必也会想到这点,得尽早遏制住。”
“还有一事。”萧晏泽倒了一盏茶给她,看了她一眼,缓声道:“今日收到御史台和大理寺的折子,窦敬的案子复查无异,窦敬二子窦璘参与其中,和窦敬斩立决,其他两子和妇孺流放西南,永世不得回京。”
孟知嬅拿着茶盏的手颤抖着,盏中的茶汤晃动,她低下头,努力平稳自己的手,将茶盏送至唇边。
窦敬一案,孟知嬅早就听沈月清说过是斩立决,但呈上给萧晏祯御批后,却迟迟没有下文,而请复查孟恪远的案子,也是一样没有下文。
萧晏祯一直在用窦敬羞辱孟恪远。
此番的裁定,萧晏祯是无力干涉了,可孟知嬅到底心不甘,孟氏一族的耻辱是萧晏祯强压在头上的,就该由他来给孟氏正名,洗刷冤屈,可眼下是不能了。
想到此处,孟知嬅把茶盏重重搁下,盏中的茶汤飞溅出来,洒落在矮几上。
萧晏泽的目光从矮几上的茶汤水痕移到她愠怒的面上,温言道:“孟左相建议我站出来,回到朝堂时,我问他,如果我现在站出来,只怕圣上不能亲自给他洗刷冤屈,他可甘心?孟左相给我写了四个字,对我说,他们等不得了,日后百年孟府的名声,有他们来正名即可。”
他说着,伸出修长的手指,往茶盏中蘸了茶汤,在矮几上写下四个字:百姓社稷。
孟知嬅怔怔地望着那四个字,半晌不动。
南疆连年干旱,而其他州府却水患频发,北境有戎狄虎视眈眈,朝廷一盘散沙,国库捉襟见肘,大周岌岌可危。
那个垂暮的老人,一生清正,几十年兢兢业业,却被泼了满身脏水,被强扣上谋逆之罪,儿子和孙子都跟着被关进天牢,险些丢了性命,满腹的怨气和委屈,在百姓社稷面前,他却生生地咽下,说他们等不得了。
孟知嬅挺直的腰背渐渐塌了下来,眸底的水汽伴随着鼻端泛上的酸楚汹涌而出,豆大的泪珠迅速从脸颊滑落而下,滴落在她荔枝白的裙摆上,很快就洇湿了一片。
萧晏泽起身,来到她面前抱住她。
孟知嬅伸手环住他的腰身,从无声的哽咽,到啜泣,再到呜咽出声,她怆然,“我祖父他,他……”
很傻,愚忠,满腹的委屈,却还是心系百姓社稷,这就是孟恪远,这就是,士人的精神。
萧晏泽搂着她的肩膀,低下头,眸底泛红,“大周能有孟左相,是大周之幸,是百姓社稷之幸。”
门外站着的春樱,关山月,平成听到孟知嬅的哭声,面面相觑,探头小心地向里面望着。
孟知嬅哭了许久,才渐渐停下来。
平成和春樱很乖觉地立刻端来水和锦帕让她洗脸,萧晏泽亲自扭干锦帕给她擦拭满脸的泪痕。
“我自己来。”孟知嬅闷声道,拿过锦帕盖在脸上。
萧晏泽吩咐平成去他房中拿妆奁过来,看她洗完脸,眼睛红肿,心疼得伸手去轻抚着她的眼帘,“以后可不许如此哭了,眼睛都肿了。”
平成拿来妆奁放在矮几上,退了出去,春樱帮她理好鬓发,看到萧晏泽拿起青石黛要给孟知嬅画眉,她便悄悄退了出去。
孟知嬅仰着脸,让萧晏泽给她画眉,沉默了一会,道:“窦敬行刑那日,我要去看。”
“好,我陪你去。”萧晏泽柔声道,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春樱从门外望进去,看着他二人情意融融,突然想起孟知嬅曾给她们讲过的一个典故,不禁笑道:“原来张敞画眉是这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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