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别吵吵了，找小的不行就找老的。”
老支书头一次想破罐子破摔：“咱村也不止沈老哥一个瘫炕上不能动的。”
“干脆把这些行动不方便的老人白天都推一块儿去，各家出人照顾自己家的老人，到时候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谁也吃不了亏受不了委屈。”
“晚上再把人都接回去，啥也不耽误。”
见还有人有意见，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老支书直接给他们换了个新思路。
“把人往一块儿推是麻烦，可你们想想，要是和谁家关系近，到时候不就不用天天都得家里出一个人三不五时的往回跑照顾老人了吗？”
“直接和亲近的人家说好，两家轮着来，今天你家出一个人照顾俩老人，明天我家出一个人，这不就节省了照顾老人的精力，有时间甩开膀子干活挣工分了嘛。”
“再不用天天到了饭点火急火燎的往家跑，伺候老人洗洗涮涮耽误上工，人累够呛折腾一天算下来撑死了也就能挣三四个工分。”
“图啥？有了这法子人也轻巧了，工分也比以前挣得多了，还能顺带着让别人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帮着看顾点家里的老人。”
“这么一整，咱村从今往后再不可能出现背地里虐待老人的事儿了，等你们老了也享这福不好啊？”
“躺那儿还能跟老哥们老姐们唠唠嗑，省得自己圈家里瞪俩眼睛等死，家里人不待见不说，碰上那不孝顺的还偷着磋磨你们。”
“你们就笨理想想，这法子成不成，把老人都放一块儿正好也让别人家都看看，大家一块儿监督一下。”
“看看谁家老人被照顾得最邋遢，但凡要点脸的都得捡起良心来好好伺候家里老人，把老人倒扯得立立整整的，省得推出来让村里人笑话……”
随着老支书越说办法越成型。
原本还一脸不赞同的村里人越听……嗐……还越觉得好了呢！
原本只是沈老头自己一个人的事，是沈家的家事。
现在被老支书这么一说，竟还成了村里的大好事了，家家户户都能得实惠。
尤其老支书有一句话算是说到他们的心坎儿里了，那就是这法子现在看着只是对家里的老人好。
可等到以后，这不也算是在给他们这些慢慢上了年纪，身体越来越不行事的中年人铺后路啊？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谁也保不准自己年纪大了是啥样，能不能动弹。
往晦气了说，万一他们也动不了了呢？
难不成让他们过现在村里动不了的这些老人们过的日子？
像老支书说的那样，成天就躺那儿瞪俩眼睛看着家里人忙活，没人乐意跟自己唠一会儿磕，就因为自己是累赘了，多说几句还要落埋怨。
日复一日的下来，万一再摊上沈有余这样的孙子，趁着没人知道搁背地里虐待自己……
嘶……这样的未来，只要想想就让人汗毛悚立。
与其老了过这样的日子，真不如就像老支书说的，从现在开始村里把不能动弹了的老人聚到一块儿看顾。
既节省了人力，又能让老人们互相唠唠嗑，省得在家窝着时间长了人都窝得没有精神气儿了。
还能互相监督着，不至于让谁家背地里磋磨了老人。
这法子现在是对老人们好，等到以后就是对他们自己好。
只要想通这点，在场除了沈有余之外，再没人投反对票。
只有沈有余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谁让这法子对在场的每个人都好，唯独对他……充满恶意！
把老人凑一块儿，别人是互相轮班帮着看顾老人，可到了他这儿，岂不成了所有人轮班监督他有没有虐待老人？
用膝盖想都知道，到时候盯着他的眼睛都不带少的，这家看顾老人的人刚走，下一家的就来了。
只有他，没人跟他轮班，还因为有‘虐待老人’的前科，每个人都要顺道看着点他，防备他偷着‘下毒手’。
这和坐牢有啥两样？
不对，还不抵坐牢呢！
坐牢最起码不用端屎端尿，只管好自己就行，他这是不仅要管好自己，还要照顾好老爷子。
但凡有点怠慢，村里人都得拿唾沫星子淹死他。
别人照顾老人疏忽了行，找点理由就能糊弄过去。
只他不行，谁让他有‘前科’，他要是疏忽了，无心的都得被说成是有心的。
这日子还咋过？
牛棚里那些人都比他过得轻松啊！
沈有余表情难看，很认真的跟老支书请求道：“支书，要不……还是给我送派出所去吧。”
“我愿意接受审判和改造，这是我该得的。”
没想到他还有这觉悟，而且一瞅就不是在说假话，老支书直到现在才有点相信胡冬菊所说的——有余知道错了。
罢了，现在知道错了也不晚。
老支书起身，感慨地拍拍沈有余的肩膀，欣慰道：“知道错了就是好娃子，诚心改过比说多少虚的都顶用。”
“以后再别说要去改造之类的混话了，你才多大，别犯傻，多想想你爷的良苦用心，办啥事之前先过过脑子，别凭一时的火气，火气上来就不管不顾六亲不认了。”
“哪能这样？”
“你就想想，这次你差点害了的人假如不是你爷，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这么轻易饶了你，你这一辈子都得赔进去。”
“可你爷呢？只让你赔几个嘴巴子，这算啥？和你要害死他相比哪件事轻哪件事重？”
“所以你心里呀可别有怨，有余，听支书一句劝，从今往后懂点事吧。”
沈有余眼眶都红了。
为啥红？
有苦说不出啊！
就像老支书说的，所有人都觉得他这次是被轻饶了，可实际上呢？
实际上还不如给他送牢里蹲着呢。
像现在这样钝刀子割肉不更折磨人？
更别说他还得领这份情，还得表现得对老不死的感恩戴德，以后任劳任怨的伺候老不死的。
他心里苦啊！
越想眼圈越红，在老支书看来，这就是说到这娃子的心里去了。
“得了，事就先这么定了，大家伙儿该干啥干啥去了。”
临走之前老支书还嘱咐沈老头呢：“老哥哥要是还有啥事就让人去找我。”
“不过应该是没啥事了，等我找时间再和三河说说，你啊，就把心放回到肚子里，安心养老，再不能出啥问题了，咱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沈有余：“……”他爷是不能出啥问题了，他要出大问题了！
顶着一张猪头脸，他浑浑噩噩跟着众人往外走，谁也不知道他要去哪，也没人关心他去哪。
屋里，见人都走了个干净，胡冬菊扶着老爷子平躺下来。
笑着问：“爹，咋样，儿媳给你出的法子灵不灵？”
“以后啊，有余但凡不孝敬你，那全村人都能戳他脊梁骨，这不比直接给人送派出所去解气啊？”
沈老头抬手虚在半空点了点她：“还得是你，我这几个儿媳妇我一直都说你脑瓜子是最好使的。”
胡冬菊跟着凑趣：“那你老眼神可真利。”
堂屋里一时间是公公慈，儿媳孝。
谁也没管‘猪头焖子’沈有余乐不乐意。
……
当然，大杨村的事儿可传不到城里。
沈锦是在不久之后和她奶回了大杨村，这才知道村里出了这么大一口‘瓜’。
彼时大杨村的‘集中养老’已经实施开来。
效果显著非常。
曾经只能在屋里闷着的老人全都被推了出来。
就像一个个被遗忘在角落里重新得见天光的老照片。
被家里人晾晒出来，各家人互相比赛着把这些‘老照片’给擦干净，好露出‘照片’里那张好久不见的笑脸。
老人们被打扮得体体面面的，收拾得立立整整的，有老相识在旁边能唠嗑不说，家里的娃子们为了展示孝心还会围着他们嘘寒问暖了。
多长时间没这么高兴了，连老人们自己都快想不起来了。
临了临了能过上这样的舒坦日子，他们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只能抓着老支书的手一遍遍的说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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