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
赵克冷着脸，不知道这小丫头话里有话说的是啥。
他想了想：“你是想说我家亲戚反正都没饭碗，现在只要有个‘碗’吃饭就不能挑是不是？”
他冷笑两声。
笑沈锦的不自量力。
在他看来，沈锦是沈大海侄女，那就是个乡下丫头呗？
乡下丫头懂什么，有什么见识？
赵克：“丫头，咱们这样的人家和你们那样的人家不一样。”
“像你大伯，是有个‘饭碗’吃饭就行，也不管这‘碗’是好是破，是铁饭碗还是那塑料做的小破碗。”
“哪怕是个‘破碗’，你大伯都能争着抢着的要。”
“可我们这样的人家不一样，我们是要脸的，这饭碗嘛……宁可不要，可但凡要了，那还是要仔细挑一挑的。”
“毕竟是要花钱买的，买个结实点的铁饭碗，总比买个赖的强，我不知道我这么说你能不能听明白。”
这是讽刺沈大海掏不出买工作的钱，所以摊上个这样的工作都当宝贝一样的占着。
好像占了啥大便宜一样。
话里话外都是属于老城里人的傲慢，沈锦看他这样，非但没有因着被瞧不起生气，反倒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看看，这傲气的。
要是不知道现在脚底下踩着的是什么地界儿，她还以为这是在皇城根儿底下呢。
怕是土生土长的皇城根儿人都抵不上赵克有优越感吧。
沈锦笑到咳嗽：“咳，行了，别装了，好像之前惦记这‘小破碗’的不是你一样。”
“大家都不是傻子，赵叔，论年纪，我喊你一声叔，可你要是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那就没意思了。”
“就像我刚才说的，不说城里别的仓库，就单说眼下这一间仓库。”
“对于你家亲戚来说，看这间仓库应该算不得不体面的工作。”
“这个工作对于我大伯来说是小破碗，可对于你家亲戚来说……嗤，怎么不算是铁饭碗呢？”
“赵叔，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赵克脸色奇差。
沈大海看看他又看看沈锦：“小锦……赵克或许明白你是啥意思……可你大伯我……我不明白啊。”
人的成长或许是从承认自己的愚蠢开始的。
沈大海红着脸眼巴巴的看着沈锦。
就想劳烦沈锦再给他详细说说。
不仅他不明白，庞宏振也没咋明白。
啥叫看仓库的工作到了沈大海这儿是小破碗，到了赵克亲戚那儿就成铁饭碗了。
工作不还是这么个工作吗？
难不成换成赵克亲戚看仓库，这工作就轻巧了？
等等！
一拍桌子，庞宏振豁然开朗！
“我明白了，大侄女，我明白你是啥意思了！”
看着一脸激动的庞宏振，沈锦颇有些无语，谁是他大侄女？
这关系到底是怎么攀这么近乎的？
沈大海挠挠脑袋：“庞老哥，你是啥意思啊？”
诶呀这笨的，要不是想借着沈大海拉关系，庞宏振都想翻沈大海白眼了。
这啥脑子啊？
这时候还没转过来弯。
庞宏振：“大海，你好好想想，你看仓库累不累？”
“累啊。”这还用想？他现在一抬胳膊都酸疼酸疼的。
庞宏振摊手：“所以啊，这就是没熟人的下场，按理来说卸货运货啥的不应该是你的活儿。”
“让你看仓库，你就管管材料入库，看着点库里的货别让人偷了别出啥事就行。”
“我跟你说这工作在以前可是个俏活儿。”
“可谁让后来出了场事故，阴差阳错的，俏活儿不‘俏’了，这就成了个折腾人的活儿。”
庞宏振还在这儿腆个脸说呢。
“按理来说卸货啥的厂里应该有工人专门来卸，可谁让这是个小仓库，咳，你还干的任劳任怨的，厂里也就没调工人过来。”
沈大海：“……”
这还讲不讲理了？
是他干的任劳任怨的还是他庞宏振在他这儿耍领导威风，逼着他任劳任怨的干？
他之前可没想过要当大冤种领着一份工资干两份活儿。
和自己媳妇白天晚上的倒班看仓库不说，他俩还得兼职把装卸工的活干了，这不就是欺负人呢嘛，打量他看不出来呢。
可没办法啊。
人在屋檐下，没靠山没背景的，就像赵克说的，好不容易端上饭碗了，能把饭碗扔了吗？
就只能低头挨欺负呗，更何况他和他媳妇又不是没反抗过，可反抗之后的结果呢？
就因着拒绝帮忙卸货，第二天庞宏振不就背个手过来了嘛。
给他夫妻俩训的跟孙子似的。
结果现在这老小子还有脸跟他搁这儿说风凉话？
他的‘苦难’到底是谁造成的这老小子心里难不成一点数没有？
庞宏振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数。
想到之前他是咋对待沈大海夫妻俩的，他尴尬的咳嗽一声：“反正大侄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大海你俩现在这么累是因着没向厂里反应困难。”
“厂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安排装卸工过来，但你这个任劳任怨、无私奉献的精神肯定是好的，你放心，这一点我肯定能跟厂里反应。”
沈大海磨着后槽牙，他是真想打这老小子一顿。
一天就知道说要跟厂里‘反应’，‘反应’这‘反应’那，到最后也没‘反应’个屁上去。
这其实是他庞宏振的口头禅吧？专门说来糊弄人用的吧？
不敢和沈大海对视，庞宏振转头和沈锦搭话：“大侄女，你看我猜的对不对？你说的是不是这么个意思？”
“看仓库这活儿在你大伯这儿，能让你大伯累死累活的干。”
“可要是到了赵克亲戚那儿，就以赵克的‘能耐’他亲戚第一天上班，第二天厂里就得开始往这边排装卸工的班。”
“到时候不用帮着卸货，看的还是小仓库，这工作倒是体面回来了。”
说到这儿，庞宏振自己都有些感慨，同样的工作到了不同人的手里竟然能变成两个样。
也是怪让人心里不是滋味的。
以前瞧不起沈大海的时候欺负欺负人没觉得有什么。
其实他都不觉得自己以前对沈大海是欺负，在他看来一个小仓库，能有多少货，还是乡下来的呢怎么就一点吃不了苦。
赵克还在背后跟他说过，说沈大海就是想偷奸耍滑故意撂挑子闹事，为的就是在他们这些运输科师傅跟前立立威。
他当时信了赵克的邪，这才过来为难了沈大海夫妻俩好一顿，就为了给沈大海气焰压下去，让他安分点，别出幺蛾子。
在以前的庞宏振看来，不过是个看仓库的，还想熊到他们运输科的头上了？干干装卸工的活儿磨磨脾气都是应该的。
甚至后来赵克说要多运点货为难为难沈大海，他也默许了。
现在这么一回想，庞宏振自己都心虚。
他怕是……又被赵克当枪使了。
不知道庞宏振此时此刻心情有多复杂，沈锦听完庞宏振刚才的猜想，倒是觉得庞宏振这人脑子转得是挺快。
她点点头：“对，就是这样，所以赵叔你就别在这装糊涂了，这里边的猫腻谁不知道？”
“不说猫腻，就说油水，你是送货的，再给你家亲戚弄过来看着货，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刚才你不是说我大伯要在这个仓库里四世同堂吗？”
“要我说，这怕是你原本的打算吧？”
“你送货，送到你亲戚看着的仓库里，那除了你和你家亲戚，谁知道你送的到底是不是货？谁知道仓库里有多少货又丢了多少货？”
“再说句更不好听的，届时你们里应外合的，这仓库怕是都得归你家私有了吧？”
“非得嘴硬说的好像挺嫌弃看仓库的工作似的，说得你自己都要信了吧？”
“我还是那句话，别的看仓库的工作或许不好，看别的仓库或许没人愿意干，可这个仓库……这一个你专门定点送货的仓库，对于你家亲戚来说可不一样啊。”
“完全值得你铤而走险利用庞科长对付我大伯好给我大伯撵走，给你亲戚腾位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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